柏家人把井围封起来,并不是为了村民的安全着想,而是为了独吞——他们用活人献祭向井神换取了荣华富贵。
所以,柏大伯把青哥丢进井里根本不是为了毁尸灭迹,而是不想浪费这送上门来的“祭品”。
“松年,你放心。”文俊爬到了顶,转身去拉他,“我会了结这一切。”
程松年抬头看着神色决然的文俊,握住了他的手,担忧道:“可是,柏大伯似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别担心,我爸……”他眼神一黯,用力将程松年拉了上来,“他胆子小,手里藏了不少证据,足够把大伯他们送进监狱。”
再次回到地面上,天光大亮,程松年一眼就看见了井亭周边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符文,他不由地发问:“文俊哥,他们今天究竟是想做什么?”
费这么大的功夫,在地上写满符文,绘制法阵,又骗他把井底的尸骸捞了上来,不会只是为了献祭他吧?
“为了镇压井神。”文俊抓住松年手里的绳索,示意他先把柏青拉上来,“祂吃了太多人,已经不再是曾经庇佑村庄的良善之神。可祂分明成了邪神,家里却依旧供养着祂,不愿彻底将祂封印,由着祂在村子里四处觅食害人……
“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夜半敲窗声吗?那就是祂觅食的信号。祂不能出井,只能靠这种方法引诱人自投罗网,但这办法用多了就不管用了。祂吃不饱,就会尝试冲破井亭的封印逃出来,为了安抚祂,他们只好牺牲无辜之人来喂养祂,比如柏青,比如你。
“但是,他们没料到柏青的怨气那么重,以致于影响到了祂。祂被柏青的仇恨裹挟着,一心想要逃出来复仇,最终祂成功了。”
在二人合力下,叶柏青很快被拉了上来,文俊看着这具淌水的尸体,继续说:“要想再次把祂封人井里,必须先削弱祂的力量,把井底的骸骨捞上来火化掉。我本以为大伯这回是幡然悔悟了,决定彻底了结此事,没想到他还是不死心,竟打算哄骗你自愿献祭来平息祂的怨怒。”
柏大伯的话真假掺半,差点就把他骗了过去。
说到这里,文俊再次向他道了歉:“对不起,松年,其实这些事我都知道,都清楚,却一直瞒着你……我,对不起。”
这毕竟是关系到整个家族的事,文俊夹在中间确实难做人。
“谢谢你,文俊哥。”自他来村后,文俊一直很照顾他,到最后也是文俊救了他,他没办法对文俊求全责备,“如果没有你,我和青哥也不会得救。”
文俊神色动容,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的时间,顿时又紧张起来,推着程松年往外走:“松年你快走,大伯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等下,青哥……”
“松年,大伯为了哄骗你说的那些话并非全无道理。”文俊严肃道,“柏青的尸体必须立刻火化,否则……祂不会放过你的。”
祂会为了叶柏青将他带走,共赴黄泉。
见程松年犹豫不决,文俊接着劝道:“松年,你已经把他从井底救出来了,这就够了。你再想想,以柏青的为人,他忍心叫你陪他一起死吗?他一定会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是吗?”
“可是,你一个人——”
“你放心,我到底是大伯的亲侄子,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对我动手的。”文俊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而且,警察也马上就来了。你快走吧,去村口等他们,给他们带路。我呢,得在这里拖延时间,还得……收拾一下。”他瞥了一眼井边堆放着的尸骨和汽油桶。
“好吧。”程松年点头道,“等警察来了,我立马带他们过来。”
“嗯。”文俊指着另一边的院墙,“往那边走,翻墙出去,免得撞见大伯。”
程松年最后再深深地望了一眼叶柏青,在心里默念着“永别了,青哥”,随即斩钉截铁地转过身跑院墙。
纵身翻过院墙,程松年没有停步,沿着小巷拼命地往前跑,生怕自己会反悔掉头。
直到跑得喘不上气,筋疲力竭时,他才放慢了脚步,没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老宅。
这是一段上坡,从这里刚好能望见井亭翘起的檐角,上边的铜铃剧烈地晃动着,仿佛还能听见丁零当啷的响声。
他回过头,继续往往村口走,走了几步,他突然顿住,抬眼看了看四周。
四下寂然,万籁俱静,没有一点风吹草动的迹象。
程松年再次回眸,看见亭子一角的铜铃在剧烈摇晃中突然掉了下来。
他悚然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调转了方向直奔老宅。
铜铃无风自动,是祂来了。
他边跑边回忆着文俊刚才说过的话,愕然发觉文俊根本没提过如果镇压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可这也不难想象,祂既是个嗜血成性的邪神,倘若没能成功将其镇压,祂必然会大肆报复。
文俊有危险!
肾上腺素飙升,程松年一口气冲了回去,手脚麻利地翻进庭院里。
但是,他来晚了。
抬头时,只见文俊倚着井栏,无助地捂着肩头的刀伤,却捂不住汩汩流出的鲜血。
柏大伯站在他跟前,手里攥着一把染血的刀,骂骂咧咧地说着话,“败家东西,柏家百年的基业,岂能容你付之一炬!”
文俊的余光瞟见了去而复返的程松年,惊慌之色掠过眼底,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旋即无力地合上了眼。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铜铃清脆的响声充斥着整个庭院。
原本昏倒在地的吴道长被这铃声惊醒,一骨碌爬坐了起来。他定睛一看,望见趴倒在井边鲜血淋漓的文俊,登时瞪大了双眼,惊叫道:“柏长兴,你做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程松年也为这道长还算是有良知的。然而,吴道长匆匆跑到井亭,关注的却不是奄奄一息的文俊,而是趴在井边查看,惊惶地念叨着:“血……血不能滴进去……”
说着他一脚把文俊踹开,揪着柏大伯的衣领,厉声道:“赶紧把他们都烧了,必须彻底封印祂。”
一听到要彻底封印井神,柏大伯一下子慌了神,“道长,这怎么行?彻底封印了祂,我们柏家——”
吴道长松开手,哂道:“那你们柏家人都去死吧。”
第29章 他是
这庭院太过空旷, 无处藏身,况且他双手难敌四拳,贸然上前只怕是救不了文俊, 还会白送个人头。趁这二人在争执, 程松年打算先偷偷溜走, 赶紧打电话再报一次警。
“道长, 道长,别生气,别生气。”柏大伯赶紧稳住对方, “我这就把他们烧了。”说罢便提起了汽油桶,浇在了麻袋和叶柏青身上。
“还有他。”吴道长踢了下倒在一旁的文俊。
眼见汽油就要泼向文俊,程松年再也忍不了了,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大喊道:“住手!”
二人神色大惊,发觉对方是程松年,瞬间转惊为喜。
“是小程啊……”
“我已经报警了。”程松年直接打断对方,强装镇定道, “警察马上就到,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方才自文俊体内涌出的温热血液顺着井壁一直往下淌, 融入了冰冷的井水之中。
“你做得对, 是该报警。”吴道长神情自若,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封印底下那东西,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吴道长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程松年不动声色地摸向了口袋里拿把剪刀。
“如果不将祂封印,”吴道长循循善诱道,“你, 我,整个柏村的人,甚至马上就要赶来的警察,所有人都会成为祂的口粮,谁都逃不了。”
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才到,程松年只能尽可能地想办法拖延时间。
“要怎么做才能封印祂?”他嗤笑道,“不会是又要献祭我吧?”说话间,他注意到井口忽然升起了一团白雾,像滚烫的蒸汽,又像……极寒的冷气。
“话不能这么说。”吴道长摆摆手,“牺牲一人,拯救万人,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
轻烟般的寒气缓缓地从井里溢了出来,漫向四面八方。气温骤降之下,吴道长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暗叫一声“不好”,转过身正要提醒柏大伯,却见一只枯骨血手从白雾中伸了出来,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吴道长连忙从袖中摸出一根银针飞刺过去,正中那只血手,它瑟缩了一下松开了。
柏大伯揉着脖颈,连滚带爬地躲到吴道长身后,嘶哑着嗓子问:“道长,怎怎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