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朝的文臣武将,王公卿贵,除了走不动的,再就是李首辅一家,余者全都来了。
“是!”申阁老率众应了,每人提起一坛酒,上前给众将士手中的酒盏满上。
队列中,是各卫所的将官们给士卒满酒。
待人手一碗壮行酒,一身红衣的皇后缓步上前,拿过酒盏递到皇帝手中,又捧起酒坛给皇帝手中的酒盏倒满。
皇帝端起酒盏,“此去关山万里,朕会一路相随!”说罢,他将酒一饮而尽,掷了酒盏。
将士们跟着将酒一饮而尽,齐声高呼:“陛下圣明!娘娘圣明!”
高呼声久久不歇,声震山岳。
皇帝朝徐宪挥手,徐宪上前高喊:“开拔!”
令旗挥动,一列列的队伍开始往前推进……
队伍中,崔谡带的那队武勋子弟最是亮眼,尤其是身背斩|马|刀,一身亮银甲的崔谡,十八岁的俊美少年郎是那样的英姿勃发,该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的肆意年纪,他却已是少年将军,要领军出征。
还有他身后那些武勋子弟,也都大不了崔谡几岁,多是没成婚的,这一去就是出生入死,很可能就此埋骨沙场。
大郢一朝,从未有如此多的士宦子弟一起披战甲开赴战场,打头的还是皇后的弟弟。
前方皇帝和皇后也在依依惜别。
这是一场上下一起奔赴的出征,都要拿血肉铸就,有这些人做表率,人心就定了。
此情此景下,原本对此次北征不大认同,觉着劳民伤财的南地百姓,终于认识到,若把南地比作大郢的血肉,那北地就是大郢的筋骨脊梁,两者合一才是完整的大郢。
目送着一列列上船的将士,应城的百姓们一直站那里,没人先行离开。
皇帝抬手给崔兰愔眼角的泪抹了,“你生的时候,我定会回来。”
崔兰愔极力让自己笑得好看,“这都五月了,一来一回就多少时候,你别折腾了。
有这么些人守着我,你
别担心,到时我抱着孩子往燕城和你团聚。”
皇帝心里刺痛起来,“怀的时候就让你一点没准备,这会儿又让你自己,若生产时再不守着你,我成什么了,无论什么情形,我必回来。”
崔兰愔再忍不住,她管不了边上万千的人都在看着,踮起脚捧住皇帝的脸,“表叔,我想好好看看你,我昨晚上都没看够。”
皇帝哪还忍得住,将她紧箍进怀里,“等到了燕城,我黑白时候都给你看。”
他还是将最近几度在嘴边徘徊的话问出了,“你心悦于我了么?”
“我想等一个花好月圆的好时候告诉表叔。”泪眼朦胧中,崔兰愔笑靥如花。
“好。”皇帝笑着摸了下她的脸,转身大步离开。
第142章 发难崔郎中给算笔账吧
大军走后第二天,徐固的妻儿,徐宁的夫婿一家都到了应城。
崔兰愔还想着让梁氏带着徐宁和徐真住到鸾居宫陪徐太后一阵子,这下不用想了。
难办的是徐宁夫婿一家,总不能让徐宁一个人留在镇北侯府面对林家一门人。
成亲还没满一年就挑剔儿媳不能生的,想也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人家。
徐宁的夫婿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只会在自己屋里体贴徐宁,到他娘老子面前就是最听话的大孝子。
如今一家子都找来,存的啥心思一目了然。
梁氏三人却也没当回事,笑着同崔兰愔回说,“亲家来住几日,我们理该好生招待,只家里男丁都不在,总不能让徐直待客吧,想来亲家能体谅。”
徐直是徐固的儿子,才两岁,若让他待客,真就要闹笑话了。
崔兰愔就知道梁氏和徐宁徐真拿好了主意,那家人的盘算行不通。
两日后,听得徐宁的做法后,来找崔兰愔说话的永嘉公主和李宜锦直呼痛快。
徐宁居然比梁氏还彪悍,只容林家人在徐府住了一日,就当着那一家子的面儿问林长茂,“要么你留下,咱们单立出来过,要么你随你一家走,咱们和离,一柱香的时候,你要没选,咱们就按第二条来。”
她又转向刘氏,“我会给你们出回去的路费,额外的一分银子也没有,你要闹,路费也没了。
别想着撒泼,这里不是北地,徐家也不是从前,信不信我打发人招呼一声,跟着就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赶你们走?”根本不给刘氏闹起来的机会。
徐宁这样强势不容情,刘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看着只徐家一院子的仆从都能给林家人收拾了,刘氏就没了气焰。
“长茂留下是什么说法?他得孝顺爹娘吧?”
徐宁语出惊人道:“我这里没叫糟糠夫下堂就是念着情分了,剩下的要看我们怎么过了,若是我心绪好了,手里少漏点也没什么。”
林长茂的两个嫂子和一个弟媳一起倒吸了口凉气,这不是让林长茂如小媳妇儿一样讨徐宁欢心过日子么?
刘氏急道:“长茂待你多好,你不能这样。”
“他一不用在我叔叔婶婶面前从早到晚立规矩,二不用被不分时候地催着生孩子,三不用黑白地做针线,吃穿用度都不必他操心,上哪儿找的好日子,这还要不知足的话,那我是留不起了。”
见徐宁于林家时的日子一样一样都记着,刘氏就知这一趟讨不得好。
她也是有决断的,私下叮嘱林长茂慢慢哄得徐宁回转,同徐宁拿了回去的路费,一家子当天就搭船离了应城。
徐固之妻田氏看在眼里,赶紧将家里教的那些抛开,一心一意带好徐直,比在北地时同梁氏三个相处得更好了。
林长茂开始还放不下姿态,和徐宁置了两日气。
待见到永嘉公主上门找徐宁玩儿,言语间就是我那范郎如何,我这韦郎怎样的,这还不如何,永嘉公主居然还怂恿徐宁陪她往吴杨河上看男妓子的歌舞。
林长茂才明白今非昔比了,他若不想和离,就要顺着徐宁过日子。
此后,他就和软下来,同徐宁一起时,倒比新婚时还蜜里调油一样。
崔兰愔听永嘉公主过来学的,笑指着她,“我说没见你来,原来是往徐府玩去了。”
皇帝离开后,朝臣们仍旧往延华殿来往,外头才察觉到,皇帝竟不是让申阁老等共理朝政,而是让皇后监国理政。
最不可思议的是,朝臣们一句话没有就执行起来,且延华殿里的情形同皇帝在时没什么分别,一切都井然有序。
也是能往延华殿行走的都是二三品的大员,四品的都少,人数有限,这些人又都三缄其口,连五品里都少有知道的,别个就更无从得知了。
玄叔报给崔兰愔,这阵往李家请见李首辅的人不少。
皇帝走后,崔兰愔免了朝会,却会隔三日召见各部司寺的主官来西阁议事。
她又发话让于各部司寺观政的新科进士每五日往洪佶这里交一份详述,这样各部司寺内里的大小事,洪佶都能及时掌握。
她这一手堪称老辣,申阁老等都要服气。
有玄麟设的消息通道,崔兰愔这里三五日就能收到皇帝那边的消息。
大郢二十万大军开到边关后,并没有大举进攻,而是化成小股袭扰鞑喇各部。
那会儿皇帝只让她备齐了武备,没有练兵就走了,崔兰愔就很担心。
她了解过,这两年大郢武备松懈,禁军十二卫和京畿二十八卫都少于操练,这样的人马拉过去,对上常年往大郢边关劫掠的鞑喇军马,怕是一合之力都没有。
皇帝却说他自有道理,让她看着就是。
原来,皇帝是要用鞑喇人实地练兵。
这会儿正是水草丰美的季节,是鞑喇人一年中最好过的时候,马儿要配种养膘,人也要休养繁衍,大郢于这时袭扰练兵,真是一举多得,是皇帝的作派。
就崔兰愔收到的消息,大郢这边练兵的效果很不错,几回下来,战力就提高不少,士气也是大涨。
崔兰愔很及时地给这些消息通传下去,朝野内外畏战的心理又去了些。
这一日,申阁老等各部司寺主官照例来西阁议事。
有别于三日前的轻松,申阁老等都有些忧心忡忡,尤其是原来的郑阁老,如今的户部尚书,更是愁眉苦脸的没法看。
崔兰愔问道:“出何事了?”
郑尚书回道:“三日来,臣这里就有苏州、常州、杭州三府报上来,说前阵子雨水也多,在录的田亩又减了不少,今年的田赋该是要减半。”他叹了声,“去岁比前岁就减了不少,再减半,就更支应不下去了。”
崔兰愔当然知道,之前是腾不出手来,皇帝又是新登基,很多事只能徐徐图之,所以皇帝才先从商税下手。
皇帝临走时就跟她说过,他走后,李首辅可能会在田赋上做文章,这会儿果真就来了。
李首辅的用意很明显。
边关那边练起兵来时候就长了,就不是一两个月花销的事,商课提举司收上来的商税未必够支撑,这样就需从国库拨银。
可这两年田赋收不上来,已经到处拉亏空了,国库里就没几两银子,根本就调不出银子。
那就只能盯着八月的田赋,可若八月的田赋也收不上来呢?
李首辅这不就来了个釜底抽薪!
皇帝这样大张旗鼓地北上,结果却惨淡收场,皇帝的威仪就要大打折扣。
此消彼长,皇帝再想乾纲独断,朝臣们该会比以往更激烈地抗争。
崔兰愔讽笑,李首辅这是想当然了,这世上还没有能算计过皇帝的人。
“不言。”崔兰愔吩咐道,“请宋大人和姜大人过来,再请工部崔郎中也过来。”
不言赶忙使内侍往东阁和工部去了,没多会儿内侍先引了宋彰和姜奭过来。
“以后你们也跟着来议事。”崔兰愔给两人指了座。
她随后问道:“我若想丈量各地田亩,咱们办学教出来的那些够用么。”
宋彰和姜奭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于申阁老等大惊失色中,宋彰不慌不忙地回道:“一省两省的丈量是够用了。”
崔兰愔点头,“别的先不急,就从苏州、常州、杭州三府开始吧。”
“只这三府就很快。”宋彰沉吟下道,“不过丈量了田亩也于事无补,该是都将田挂了出去,还需从根本上着手。”
申阁老再顾不得,急喊道:“娘娘使不得呀,若动了这里,就是动了天下读书人的根基,是要出大乱子的。”
郑尚书不停地搓手,眉峰都要蹙一起了:“娘娘怕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不若娘娘问问陛下,陛下也不会动这里。”
古尚书等也都劝道:“娘娘冷静些,这事儿还是请陛下定夺吧。”
不语眼尖,望见窗外崔晟的身影,喊了声:“崔大人来了。”
申阁老等才停了劝谏,同进来的崔晟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