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是位表亲,毫无任何背景根基,兄长为她至此,可是值得?”宋濯将那茶盏重新推到宋澜面前,抬眼再看他时,眸色中多了抹说不出的暗沉。
“二弟此言差矣。”宋澜落于膝上的双手倏然握紧,眉宇间皆是坚定,“她乃我宋澜之妻,只要能将她寻回,我愿倾尽所有。”
“一直都知兄长是为重情重义之人,没想到连尚未成婚之人,也能得你这般珍视。”宋濯唇角浮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拿起茶盏悠悠地抿了一口。
宋澜也自认了解宋濯,知他虽是极其聪慧,然心性却十分凉薄,便不欲与他解释,只又道:“宋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此番不肯相助,我亦是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宋氏门楣之举。”
宋濯垂眼望着手中茶盏,默了半晌,才缓缓出声,“我的眼线大可帮兄长去探查消息,可王爷的人,最多只能助你三日。”
宋澜愣住,原以为两人之间还需一番周旋,却没想到宋濯竟答应的如此之快。
然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宋濯又淡淡说道:“这三日我会尽力去寻,可若寻不到,兄长莫要怨怪。”
宋澜立即双手抱拳,“二弟肯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尽,安能再有半句怨言?”
“你我手足至亲,你的事,我自会当做自己的事一般尽心竭力。”宋濯唇角弯起温润的弧度,“若我将人寻到,自也会替你照拂妥当。”
宋澜感激不尽,然他还要着急返京,不敢再耽搁下去,起身离开后,便驾马直朝京中而去。
目送其身影彻底远离,宋濯终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慢慢将面前的矮案几推开,随后掀起地上软毯。
在那毯子下,赫然出现了一道上了锁的木门,边缘严丝合缝,便是凑近去看,也难以与周围寻常地板有所区分。
钥匙就在宋濯袖中,他将门锁打开,一步步迈下阶梯。
此间密室位于塔楼二层与三层之间,从外看不过只是寻常塔楼的建构,无非是为了视野开阔,将每一层室内高度修建的比寻常塔楼高出几分,然却不知就在这看似不起眼之处,内涵乾坤,竟还夹了这样一层密室。
密室无窗,墙上却挂着壁灯,将室内照得极为明亮。
宋濯原是神情淡然,并无喜怒,却是在看到那榻边的柳惜瑶时,眉宇倏然蹙起,“不是告诉过你,醒来后不要乱动,我很便会下来陪你么?”
半刻钟前,她原是被他放在榻上的,可此刻却狼狈地倒在软毯上。
她口中是一团包了木棉的绣帕,塞得不算太深,也不算紧,却足以让她说不出话。
她手脚也皆被皮质的软铐所束,原本只要不过分挣扎,就不会将她伤到,然她在方才醒来时听到头顶传来了宋澜的声音,便不顾一切开始挣扎,哪怕是从榻上狠狠摔下,这软铐将她手腕皮肤磨得生疼,她也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扭动踢打,想要发出些响动引起宋澜的注意。
可身下的毯子太过厚实绵软,饶是她耗尽了浑身力气,都只是徒劳一场,只能听那宋澜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心口在不住地起伏,脑中又有些晕沉之感,在看到宋濯朝她靠近之时,便一面朝后缩,一面用那含糊不清的声音朝冲他责骂。
宋濯并未生出恼意,只是觉得她不该将自己伤到。
他来到她面前,想要弯身将柳惜瑶从地上抱起,然看到她手腕上被那皮铐磨出了一道血痕时,动作倏然顿住,眸中明显又闪过一丝寒意,可那唇角却是慢慢勾起。
“就这般喜欢他?”他抬手将她口中绢帕取出。
柳惜瑶闷咳了两下,随即便使尽那最后的力气扬声大喊,“表兄!表兄!表兄救我……咳咳……”
一连三日又哭又骂,她早已嗓音沙哑,哪里又能将那已是策马远离的宋澜唤回,便是她嗓音未损,整个西苑也皆是他的人,又有何人能来救她?
宋濯没有说话,也没有必要阻拦,而是掀开衣摆坐在了她身侧,见她咳得厉害,便替她轻轻顺着后背。
待柳惜瑶咳了一阵,慢慢缓过劲儿来后,终是支撑不住,瘫倒在软毯上时,宋濯才又缓缓出声:“可还要与我闹?”
柳惜瑶咬着唇别过脸去,不予理会。
宋濯无奈轻叹,“瑶儿,已是三日了,你还看不出么,他没那寻你能力,甚至还要求到我身前来,要我出手相助。”
柳惜瑶合眼落下泪来。
她方才皆已听到,一切都如第一日醒来时宋濯所说那般。
那时她因吃了宋滢所下的蒙汗药,昏睡了整整一日,待她晕晕沉沉醒来之时,已是身处这间密室。
她看到宋濯的刹那,整个人如坠冰窟,从头至脚皆传来阵阵寒意,她惊惧万分,却因那药效的缘故,支支吾吾话不成句,只一味落泪。
宋濯就如此刻一般,神情温润,动作轻柔,他给她喂水,帮她拭泪,还在她耳旁不住温哄,叫她莫要害怕。
柳惜瑶这才恍然惊觉,这一切皆是宋濯所为!
看到她震惊的神情,宋濯又主动帮她解惑。
“的确是我所为。”
是他故意露出吻痕给众人看,引了宋滢猜忌,又让宋滢闻出他身上那淡淡的牛乳香。
阖府上下,皆用羊乳,唯有从安南回来的东苑才会用那牛乳。
而柳惜瑶自搬入朝霞院,那一应份例,皆是按照东苑所置。
所以宋滢才会对柳惜瑶生疑,也会在那日几人碰面之后,安耐不住直接尾随而出,将园中一切全然看到。
“你莫要怕,宋滢不知你在塔楼,她以为你们三人此刻已是被她的婢女连夜送去了商州,那车中的银钱足够你往后富裕。”
而宋滢不知,她身边那贴身婢女,早在多年前就已是宋濯的人。
那辆马车也并未朝商州驶去,而是直接将安安与秀兰送往京城郊外的晋王别院,至于柳惜瑶,则由宋濯亲自带回了府中。
见她听至此处,唇瓣好似嗫嚅着安安与秀兰的名字,宋濯便又缓声与她解释,“我与晋王相熟,那别院内也已安排了人手,不会叫她们二人受苦。”
他又与她低声安抚,“宋澜最多只能寻你三日,便要回京,待他一走,我便将你离开密室,至多再等三日,你我便一道入京,到时你便能与她们团聚。”
柳惜瑶惊惧过度,再加那药效未散,昏昏沉沉又厥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已是入夜,她明显有所恢复,便想立即起身逃离,然宋濯就在她身侧,任由她如何咒骂,他始终不言不语,只将她用力抱在怀中。
直到那响亮的巴掌落在宋濯面上,宋濯那温润的眉宇,才终是蹙起。
然看着怀中惊吓到颤声哭求的柳惜瑶时,那眉宇间的沉冷又瞬间荡然无存,却是给她喂下了碗安神的汤药。
柳惜瑶沉沉睡去,每次醒来时,宋濯皆在身侧,她骂过,打过,哭过,也求过,可皆是无用,就在柳惜瑶已近乎绝望之时,她听到了宋澜寻来的声音。
然那最后的希望也终是离去。
一想到方才听到宋澜在楼上所说的那些话,柳惜瑶再次忍不住合眼落下泪来。
宋濯知道她已是全部听到,不由
敛眸问道:“他待你的确极好,难怪你当初择他弃我,可若是……他得知何为真正的你,可还愿对你以诚相待?”
宋濯拨开她额前乱发,慢慢将她下巴抬起,凑到了她面前轻声道:“你骂了三日,可知我为何没有一句驳斥?”
“因为你字字在理,句句属实。”
“我是疯癫,也是卑劣小人。”
“可瑶儿你可知,这世道已疯,若人不疯,便无法安身立命。”
第71章 金恨透了你
柳惜瑶害怕的闭上了眼,以为宋濯还要说些什么疯话,或是要凑到她面前做些什么,然她却是身下一轻,被宋濯从地上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失重,让她下意识手脚挣扎了两下,便听宋濯又冷冷开了口:“是自己乖乖不动,还是要喝那安神汤?”
柳惜瑶不想听他的话,但也不想再喝安神汤,她咬着唇,没有说话,却也不敢再动。
宋濯虽是抱着她,但步伐极为沉稳,将她一路抱出密室,未将她有半分磕碰。
一连三日宿在密室,虽那密室里点着灯,但那橙光的灯光与屋中被太阳照进的自然光线截然不同。
柳惜瑶一出密室,双眼便倏然眯起,不由自主就朝他怀中躲去。
宋濯垂眸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又回到了那时,她会故意在他怀中撒娇,会故意与他碰触亲近。
然看到她蹙眉好似只是在忍那外间照入的日光时,便敛眸背过身来,替她将光亮遮住。
柳惜瑶慢慢将眼睛睁开,逐渐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才恍然意识到她整个脸颊都埋在了他的身前,忙将脸又偏了过去,明显是一副要与他疏远的模样。
宋濯垂眸看在眼中,神情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将她放在榻上,转身重新将密室锁好,又将地毯与案几摆放回原位。
随后再次回到她面前,将她抱着朝门外走。
“做、做什么?”柳惜瑶神色一紧,哑声问他。
宋濯口中轻飘飘道出两个字,“沐浴。”
柳惜瑶顿觉头皮发麻,刚要挣扎,就见宋濯那眸光自上而落,“安神汤一直温着,回屋便能喝。”
“不……不用了。”柳惜瑶别过脸去,浑身绷紧,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将她抱下塔楼,来到净房内。
房内冒着氤氲的水汽,正中是半人高的木桶,桶中已是备好了温水。在桶边挂着大小不一的帕巾,还有那干净的衣物。
只是这看似寻常不过的净房内,却多了一张贵妃榻。
宋濯将她搁在榻上,便要开始帮她宽衣,柳惜瑶终是忍受不住,连忙抬手挡在身前,“我、我自己来……”
“连站都站不住,如何自己来?”宋濯语气平静,双眸中也好似不含任何杂念,就好似只是寻常帮忙而已,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那、那就……明日?”柳惜瑶低声与他商量。
宋濯语气虽淡,但明显不容置疑,“这三日,我只为你擦过脸和手,未曾真正沐浴过,你身上已是有了汗味。”
他一面说着,一面握住她还在隐隐发颤的手腕,将其缓缓从她身前挪开,只是稍许力道,便将那纤细的手腕压在她身侧两边。
“别……别这样,我求你了……”她心中羞愤难当,眼尾瞬间变又红了起来。
宋濯眸光微怔,用那指腹轻抚着那即将落下泪的眼尾。
他知道她胆子小,若从前说出实话,她会心中生惧,可如今,他已不必再有任何遮掩,索性便直言道:“你可知……我最喜的便是你如此模样。”
他喉结微动,嗓音蓦地哑了几分。
柳惜瑶只觉后脊生出一股寒意,她用力闭了闭眼,再也忍受不住,终是又朝宋濯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若恨我当初欺你弃你……你可将我打之骂之,为何非要如此羞辱于我?”
“羞辱?”宋濯眉宇微蹙,“这难道不是瑶儿从前所盼?”
话落,柳惜瑶便强撑着要起身,然身子的确太过无力,甚至不必宋濯出手,她自己挣扎了几下,又再次倒在了榻上。
她喘着粗气,狠狠朝他瞪去,“你发什么疯……我、我没有!”
宋濯慢慢抬起手,眸光落在掌侧处,“初见那日,你将《药师经》朝我递来时,特意用那指尖在此处划过。”
柳惜瑶顿时惊愣,支支吾吾辩解道:“没、没有!我……我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哪里是特意为之的?”
宋濯没有与她争辩,只继续回忆道:“那日你离开后,我将此处洗了三遍,我以为是因为你的触碰,让它生了痒意,只要多洗几遍,那痒意便能消散,可我想错了。”
说着,他唇角微弯,抬眼朝她看来,“那痒意是从心中生出的,怎会轻易就能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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