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年陷入两难,既不能应允,又无法断然回绝之际,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响,李信业自暗处踱步而出。
“恐怕世子来迟了一步,”他眸色冰冷的站在何年身后,手掌稳稳按在她肩上,五指不容抗拒地扣住她单薄的肩头,“陛下已有暖塌之人,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何年在拓跋晟入殿前,便已覆上鎏金面具,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着烛火,遮去了所有表情。
拓跋晟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女帝的面具与李信业之间来回扫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与他所知的情报全然不符。
祖父分明说过,李信业痴恋着一位大宁贵女,与女帝不过是利益同盟。
可此刻这北境统帅,五指深深陷入女帝肩头的龙纹锦衣,高大的身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半掩在女帝身后,那双锐利的眼睛,更是如盯上猎物的猛兽,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意味锁住拓跋晟。
这哪里是什么利益同盟?分明是猛兽在向闯入者展示他圈定的领地。
拓跋晟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后退半步,腰间的金铃随着动作发出凌乱的脆响。那声音再不似进来时的从容,反倒像是受惊小兽慌乱的逃窜。
“是臣...是臣...唐突了。”他艰难地挤出这句话,嗓音干涩得厉害。手指胡乱地抓起地上散落的大氅,连衣带都来不及系好,便仓促行了个屈膝礼,急着向外逃。
“卿家且留步。”何年暂时还不想与拓跋氏撕破脸,声线刻意放得温软,“明日寒河狩猎一事,朕思来想去,还是交由卿全权操办最为妥当。”
她眼波流转间噙着三分深意,纤纤玉指轻抚织金袖口。
何年心如明镜,此番寒河狩猎,拓跋家必在暗中布局。而她偏偏将此事全权交由拓跋家打理,既是给拓跋氏一个体面台阶,也是暗地里布下一着连环棋。
若狩猎顺利,拓跋氏安分守己,自可借此施恩,彰显帝王胸襟;若其胆敢作乱,这狩猎场便是现成的罪证和把柄。正可效仿当年汉武治淮南王旧事,名正言顺削其羽翼。
拓跋晟低垂的眼睫抬起,眸中迷茫之色渐褪,转而浮现一丝明悟。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他单膝触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将礼,礼毕起身,倒退三步方转身离去。
殿门洞开的刹那,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拓跋晟却觉得心头比这雪夜更冷三分。
临行前祖父的谋划言犹在耳。
若联姻成功,明日寒河必将现出海东青蔽日的吉兆,拓跋氏自当拥立新主;若女帝如她母亲那般不识抬举......明日寒河狩猎就是她的死期。
毕竟,拓跋氏世代执掌北梁驯鹰之术,其秘制的骨哨能引百鹰齐鸣,特调的药剂更可令海东青凶性大发。若女帝胆敢下拓跋家面子,执意与拓跋氏为敌,拓跋氏便以骨哨催动神鹰发狂,借‘天罚’之名除之。
然而,方才殿中所见,却令他心生迟疑。
李信业那近乎圈画领地的姿态,足见其视女帝为不可触碰的逆鳞。
若明日当真行刺......且*不说成败难料,单是想到李信业那个嗜血的眼神......
‘必须劝阻祖父。’拓跋晟心中暗道,女帝将寒河要务交予拓跋家,明摆着是给双方留了转圜余地。
若当真伤及女帝分毫,只怕会触怒李信业这头镇守王帐的苍狼,届时拓跋氏阖族上下......
拓跋晟光是想象那场景,后颈便窜起一阵刺骨寒意,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玄狐大氅的毛领。
殿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最后一缕寒风被阻隔在朱漆门外。
殿内烛台上的火焰,却骤然窜高,在李信业逼近的身影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何年只觉眼前一暗,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被按倒在铺着雪貂皮的矮榻上,周身尽数笼罩在他撑在榻边的铁臂之间。
“秋娘。”他指节扣住她下颌,拇指重重碾过那抹嫣红唇瓣,在她下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你莫不是...对拓跋晟生了心思?”
灼热的吐息带着惩罚意味,灌入她唇齿间。
何年猛地摇头,鬓边散落的青丝,绞缠在李信业胸膛间。
“怎么会?他那般光着上身进来,惊得我手心都是汗。”她扣住李信业的手腕,让他感受自己掌心的潮湿,“我也没有料到,拓跋仪这老狐狸...竟然这般不要脸...”
“那你为何对拓跋晟委以重任?”李信业沙哑的嗓音里压着几分不悦,虎口轻轻托起她脸颊,拇指在她唇畔摩挲,“若你想要除掉拓跋家,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何年轻叹一声,眉间浮现一丝倦色。
“北梁如今灾患连年,我实在分不出精力来动拓跋这样的大族。更何况玉京城那边......我庶妹既对庆帝下药,我就得赶在事态恶化前,把她从这滩浑水里捞出来,免得连累整个沈家。”
李信业指尖拂过她紧蹙的眉间,温声道,“秋娘不必忧心,此事已交由周庐暗中斡旋。他会让令妹染上‘气血两虚’之症,从此避居深宫静养。至于圣上的药瘾......”他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只需在六宫嫔妃间稍作风声,自有那等攀龙附凤之人争相献药。届时即便圣体有恙,也牵连不到沈家分毫。”
“京城诸事,我自会为秋娘料理妥当。”他执起她的手,在指尖落下轻吻,眼底漾着化不开的柔情,“狸奴已交给王公严加管教,赛风亦随侍在侧。等到明日寒河狩猎后,我会安排你与叔父相见。”
就在何年为他这份细致周全心生暖意时,他忽然俯身,齿尖轻轻叼住她颈侧那块细嫩肌肤,眼底翻涌着危险的暗潮。
“秋娘可知,方才我多想拧断拓跋晟的脖子?”
他舌尖恶意扫过她突突跳动的血脉,感受到她瞬间绷紧的腰肢,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自嘲。
“一想到你如今高居九重,多少野心之徒觊觎龙榻。而我们的关系反倒见不得光......”他手指突然掐紧她腰间的软肉,“我就后悔当时不该让你假死脱身......”
何年还未开口,便被他以吻封缄。
这个吻裹挟着惩罚与占有的意味,炽热得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直到她气息紊乱地抵住他胸膛,他才略略退开分毫,另一只手却已不容抗拒地探入她松散的衣襟,掌心紧贴着她心口剧烈跳动的那处柔软,声音暗哑得不成调。
“今晚,秋娘须得给我一个名分......”
“你不是说......”何年喘息着摁住他滚烫的手,“要待我年满双十......”
“等不及了。”他忽然腰腹发力,逼得她闷哼一声。
肌肉虬结的手臂,将她双腕牢牢禁锢在头顶,肩背绷紧的线条在烛光下如同出鞘的利刃。随着‘刺啦’一声裂帛之音,玄色锦袍被他自己扯开,露出胸膛上起伏的肌理。那些伤疤蜿蜒在紧实的肌肉上,随着粗重的呼吸剧烈起伏。
“如今我既非秋娘三书六礼的夫君,亦不能向天下昭告我们的关系,还要眼睁睁看着不知死活之徒,妄图染指龙榻......秋娘觉得,我还能等下去吗?”
李信业第一次尝到了噬心般的危机感。
殿外风雪怒号,却盖不住锦帐内金铃摇碎的声响。
他滚烫的掌心顺着龙纹衣襟滑入,一件件剥除她的衣衫,一层层解开繁复的衣结。
“今夜......”他低头用鼻息吻着她耳畔,低沉嗓音里带着浓烈的占有欲,“臣要陛下好好记住,谁才是这龙榻的入幕之宾。”
第151章
◎狩猎◎
第二日破晓,寒河两岸旌旗猎猎。拓跋晟身着簇新猎装,腰间那支骨哨缠着象征祥瑞的红绸,正亲自督促侍从检查祭台。每一处细节都按最高规格布置,连女帝将用的箭囊,都镶了避毒的犀角。
“都打起精神!”他呵斥着正在摆放贡品的巴图鲁,“今日若有半分差池......”
话未说完,忽见远处雪烟起处,女帝的玄底金纹仪仗已遥遥可见。
何年端坐在銮驾中,护额下的眉眼清冷如霜,威仪天成。广袖之下,指尖却深深掐入掌心软肉。昨夜他倒也温柔,分明不觉难耐,今晨起身时却腰肢酸软如折,连最轻微的颠簸都让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维持这端方威仪。
銮驾缓缓停驻在猎场中央,何年强忍腰肢酸软,独自迈步踏上祭台。
她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玄底金纹的朝服在晨光中流转着摄人的威仪,衣摆上的龙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恍如真龙游走。
“陛下圣安。”拓跋晟跪地奉上镶金角弓,目光在女帝面上停留一瞬,又迅速垂下,“寒河诸事已备妥,请陛下行开猎礼。”
就在何年接过角弓的刹那,天际骤然传来穿云裂石般的鹰唳。只见数十只海东青自寒河上游振翅而来,雪白的羽翼在朝阳下泛着银光,于苍穹之上盘旋成巨大的漩涡。
何年略显生疏地搭箭上弦,弓弦在她手中只勉强张开七分,箭尾的白羽在朔风中不安地颤动。随着一声轻响,箭矢离弦而去,轨迹飘忽如秋叶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