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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榻下玉GB > 第184章
  不多时,马车折返,原路回了张府。
  “回老爷,殿下还是不见客。”
  听着这话,张为不耐地锁起了眉,仿佛对方闭门谢客是她的错一般。
  “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视线一垂,从低头跪着的女子身上扫过,既觉得她的冷淡憔悴晦气,又嫌她唯唯诺诺添烦。
  “下去。”
  徐嫣小声应是,扶着侍女的手起身离开。
  迈出厅门,她才敢抚着心口小声感叹:“那么多侍卫,可吓着我了。从没见过那样大的阵仗……”
  “你说什么?”
  身后正厅里张为陡然发问,吓得徐嫣肩膀一缩。
  不等她反应,就听见张为肃声命令她回去,“什么阵仗?把你所见如实说来。”
  “方才妾身依老爷吩咐,去了望春园,但还是没能得见殿下。望春园大门紧闭,外头围了好些带刀侍卫,妾身还没下车,就有人来驱赶……”
  话未说完,就被张为一拍扶手打断:“怎么不早说?上回也是这般?”
  徐嫣吓得一抖,身子伏得更低:“回老爷,三日前妾身去探望时,就已有侍卫围着了。五日前还没有……”
  “你!”这种变化她居然不报,张为登时便立起了眉。但眼下有更紧要的事做,他斥了句“滚”就朝外扬声,“来人!”
  幕僚急步入内。
  “去查,这几日望春园有何人出入,饮食医药可有变化。快去!”
  幕僚连声应是匆忙离去,两刻之后赶了回来,气喘未平便低声汇报:
  “回老爷,望春园四下围得水泄不通,近日来无人出入,唯独昨日夜间有辆马车在偏门暂停,不知召了何人。”
  “望春园的采办被看起来了,属下接触不到,但属下找到了个除秽的贱役,说近几日的饭食都是囫囵个倒的,没有动过。”
  听得前几句,张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听完最后,他忽地大笑出声,捋着胡须坐回椅上,连道了三个“好”字。
  幕僚似懂非懂,忙问所为何事,张为仰首畅笑:“严防死守又如何,不还是让老夫瞧出了端倪?饭食都无法下咽,就算没死,恐怕也只剩一口气了罢!”
  张为抚掌大笑,幕僚亦心头急跳,但也还有几分谨慎在:“太傅稍安,不若属下再去细查一二……”
  “不必!”张为笑意一收,满面红光。
  他忍气吞声等这一日已经太久,今日终于如愿,他甚至觉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他抬手一挥:“备轿,老夫进宫一趟!”
  数年前先帝答允立幼,代价是他权柄尽失,且永不得入宫。
  先帝晚年公主摄政,他原以为会是个纸上谈兵好拿捏的,却不想其手段蛮横,比起先帝不遑多让。
  只是再蛮横又如何?有那血脉相传的怪病在,他张为不还是等到了今天!
  若非知晓此病,他当年也不会甘愿放权。
  统领禁军的是薛啸薛将军,今日张为心情好,连对方脸上狰狞的刀疤他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近几月来他殷勤联络,已经与其达成同盟,有这层关系在,张为轻而易举进了内廷。
  兴庆宫外,长公主安排的内侍还欲阻拦,被他带来的随侍两下拨开。跟着追出来的是一抹瘦小的明黄,幼帝看清是他,又惊又疑,“……外祖?”
  张为拂过两袖,凄然一拜:“老臣叩见陛下!”
  京郊外,马车里,虞白抱着一枝半开的桐花,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桐花半开,是因为昨晚他刚被叫醒只看了一眼,安排好的马车就到了偏门。
  燕昭瞧出他不舍,索性把花枝给他折了下来。
  发懵,是因为马车一直围着京郊兜圈子,小路颠簸晃荡,他睡又睡不着,醒也醒不透。
  挣扎半晌,他终于找回些神智:“殿下……我们是在等人吗?”
  燕昭偏了偏头,“算是吧。”
  估摸着时间,徐嫣应当已经回了张府,以张为此时的敏感程度,应当已经察觉异常。
  只是不知他是会谨慎行事,还是会冲动硬闯,又或是别的什么举措……
  她摩挲着指尖,喃喃自语般开口:“你说,张为现在在做什么呢?”
  虞白半睁着眼睛,恍惚重复:“张为啊……”
  张为在哄哭了的小孩。
  “我不信!”
  兴庆宫殿门紧闭,燕祯几乎就要崩溃,“长姐不可能有事!前几日我叫人送功课给她看,她还批复了,她还说我做得好,长姐不可能有事……”
  张为听着少年哭喊,觉得刚年轻的那几岁又老了回去。
  碰上了未曾料到的情况,他本就心中焦灼,又听幼帝一口一个“长姐”,更是烦躁难安,一句呵斥脱口而出:“陛下成何体统!”
  燕祯哭声一下被吓断了,甚至哽出一声抽噎。
  张为抓起桌案上的宣纸,扫过一眼便展开在幼帝面前:“陛下细看!这上头字迹工整平稳,长公主已重病数月,这怎可能是她亲笔?分明是她……”
  “欺君罔上”一此刚到唇边,又被张为强压下去。
  显然幼帝与那女子情谊深厚,说是受到蛊惑都不为过,他一时扭转不来,可他又何必急于一时?
  不如先顺着幼帝,等尘埃落定他亲掌大权,管它什么姐弟情深!
  念及此,张为话锋一转:“……分明是长公主不愿陛下忧心,才请人代笔。老臣同样担忧殿下凤体,故来请陛下旨意,允准老臣前去探望!”
  闻言燕祯眼睛一下亮了,泪水都不再淌了:“真的吗?我、我这就命人取宝印,外祖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张为觉得自己又老了几岁。
  忙压下肝火,温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宫外人多危险,若陛下有什么闪失,更叫长公主担忧不是?待老臣看过长公主情况,必会立即返回,报给陛下。”
  燕祯也只好点头,内侍送来笔墨,他立即写下手谕。
  然而慌忙之中他未能意识到,这一答应,不仅给了张为再次入宫的权力,还允许他——
  “此乃陛下手谕,何人敢拦?”
  望春园外,张为高举黄纸,身后是一众家兵并一队禁军,面前是面色仓皇的公主府卫。
  见府卫面露难色,张为心中愈发笃定,再开口更加洪亮:“陛下特命本官至此,若有人胆敢阻拦,罪同谋逆!”
  府卫仍欲阻拦,可哪里是禁军的对手?只片刻望春园便大门洞开,张为看见的,比他预期的更令他狂喜——
  别苑偏厅,一具棺木静静卧着,周围摆着冰瓮。
  棺中的女子阖目静卧,俨然气息已无。
  她比徐嫣每每描述的还要可悲,面色灰败病瘦脱相,与以往咄咄逼人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厅外阳光明媚,张为喜不自胜。
  但面上仍要作悲愤之态,他衣袖一甩,指着方才试图阻拦他、现被禁军压制在旁的文弱女子怒斥:
  “区区一介女官,竟敢隐瞒长公主死讯,意图操纵国政?来人,把她押入刑部候审!”
  言罢张为拂袖离去,昂首阔步,仿佛天下在手。
  马车又绕过一圈,远远停在山脚下。望春园坐于山顶,极目望去,恰好看见乌泱泱一片人影离开。
  其中银甲冷光闪烁,是禁军。
  知是张为带人强闯,计划得以推进,燕昭脸色却并不好看。
  旁边,虞白也很是紧张。那截桐花枝被他找了个银瓶插起来,却也顾不上欣赏了,满心忧虑问:“殿下,书云独自留在望春园,她能拦得住太傅吗?”
  “拦不住,”燕昭声音沉沉,“她的任务就是放张为见到那具‘尸体’。”
  ‘尸体’服下了谢若芙给她的假死药,会替她在棺中躺几日。
  可虞白听着却更紧张了:“那他岂不是会立即宣布死讯,昭告天下?”
  若是大兴丧礼,她再想回来还得自证身份,恐怕麻烦重重。
  燕昭却摇了摇头:“张为一个人做不到的。”
  虞白微怔。
  整件事两人性命相关,燕昭对他几乎没有隐瞒,但这时,她却顾不上答了。
  只是慢慢拢住了他的手,望着城中某个方向。
  昭告天下的权力现在只在一人手中,她等在这里,或者说她这整场“病逝”,就是为了此刻的试探。
  少帝年幼,还未彻底掌权,若燕祯此刻宣布她的死讯,无异于自甘鱼肉,往后任人宰割。
  她想要试探,或者说考验,考验燕祯是能乱中自立、稳住情势,还是会茫然无措、受人摆布……
  碧蓝作底,白云缓缓舒卷。
  “咚——”
  丧钟贯穿层云,响彻京城。
  燕昭牵着虞白的手猛然收紧,紧攥片刻,又缓缓放松。
  “来人。”
  “属下在。”
  “邓勿怜到哪了?”
  “回殿下,庆康郡主领凉州军五千,于关内界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