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老子怕死。”宋一直截了当地表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此,谢时依半悬不落的心脏重重砸了下去。
是她天真了。
她怎么可能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去自首?
就在这个时候,宋一站了起来,跨近一步。
谢时依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一颗心又跳到了嗓子眼,惊惶地贴紧椅背,绷直全身,睁大双眼望他。
“但是你说了要陪老子去找条子,”宋一勾出分外满足的笑,去找系在椅子后面的麻绳结头,“好,老子去。”
然而话音方落,他手指刚刚碰上结头,手机就响了。
是他安排在楼底下放哨的手下。
宋一止住动作,接起电话,没听两句脸色就变了。
他极速跑去窗边,轻轻拉开一条缝隙,警惕地张望楼下。
谢时依还没来得及高兴他被说动了,立马无比紧张。
她视线追上他的步伐,看着他越来越冷暗的脸色,直觉不妙。
“宋一,”谢时依焦灼地喊,“我们不是要去找警察吗,你快给我松绑。”
宋一合上窗帘,给电话里面的人交代两句,看向她说:“他们已经来了,楼下全是。”
谢时依清楚警察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找来,竭尽全力营救她,但对上宋一凶骇的双瞳,生不出一丝即将获救的庆幸与轻松。
反而愈发不安。
宋一挑起眼尾,颇有兴味地问:“猜猜还有谁来了?”
谢时依胸腔聚集的不安强力晃荡,呼吸不自觉地加快加重。
不出所料,宋一报出一个名字:“云祈。”
谢时依的心脏猛然往下坠落。
宋一唇边扯出恶劣弧度,鬼气森森地问:“十一,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谢时依坐得笔直,双手悄然握成硬拳。
宋一又问:“他是不是也很喜欢你?”
谢时依嗓子干涸,艰难地反问:“你要做什么?”
宋一拨开衣摆,从裤腰摸出一个物件,眼角流出的冷光诡谲阴邪:“叫他上来玩玩。”
谢时依毛骨悚然,难以置信。
那是一把手枪。
楼下的警察悄然包围外部,不动声色,估计是想先寻法子救出谢时依。
但宋一的下属将酒店内部守得密不透风,他又将自己和谢时依隐藏得太好,技术再绝的狙击手也难有用武之地。
警察一时半会儿没辙,知道耽误不起,于是派出了谈判专家。
宋一啐了一句“狗屁专家”,直接表示:“让云祈亲自过来和我谈。”
谢时依很想出声制止,让云祈无论如何不要答应。
宋一放过谁,都不会放过他。
奈何刚发出一两个音节,谢时依嘴巴就遭了殃,被宋一塞上一团厚实的软布。
紧接着,一个直径颇小,黑漆漆的洞口无声无息接近了她的太阳穴。
是枪口。
谢时依又急又吓,水灵剔透的茶色瞳仁洇开红意,浑身冻僵,半点不敢乱动。
没过多久,套房的房门被人从外打开,值守在门口的两个高大汉子动作粗俗,使劲儿将一个人推了进来。
是云祈。
他一进屋就快速寻找,仓皇跑至卧室门口,见到的便是宋一吊儿郎当,懒散站在被束缚了手脚的谢时依旁边,用枪指着她。
云祈凑近一步,宋一的枪口就更近一分。
云祈呼吸急迫,面露惊惧,立时不敢再往前半步。
“你不是找我吗?”云祈声调森凉,隐约藏了紧张,唯恐一个字稍有差池,就会令他擦枪走火,“你的枪该指向我吧?”
随时可以要人性命的枪口近在咫尺,谢时依僵着脖子,脑袋纹丝不敢晃动。
她被限制了发声,只得拼命眨动双眼,疯狂给云祈使眼色,让他不要瞎提醒。
宋一哈哈笑出了声:“指向你,你还会乖乖听老子的话吗?”
云祈暗沉的眸色覆上冰原,尽显凶戾。
宋一上下打量他,哪怕事发突然,他来得匆忙,西服跑得凌乱,额发胡乱飞起,身上仍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
那是浑然天成,深入骨子里的矜傲显贵。
宋一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的。
“我俩都是云海山的儿子,差别怎么这么大呢?”宋一音调急转直下,阴气缭绕,“他把你养得这样好,你知道他是怎么养我的吗?”
云祈警惕地注视他的枪口。
“高兴揍一顿,不高兴揍两顿。”宋一讲得轻松,含着笑问:“你没被他揍过吧?”
云祈充斥烈焰的双眸直直逼视他:“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
宋一勾起一边唇角:“客厅有根棍子。”
谢时依双眸瞪得浑圆,呼吸发紧。
“云海山发火的时候,可喜欢踹我腿了。”宋一目光下移,落向云祈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上,语气轻快愉悦,恍若在夸今天天气真不错:“先把你这双腿废了吧。”
闻此,谢时依一时顾不上其他,拼命摇晃脑袋,示意云祈不要。
“别乱动啊,”宋一口吻亲昵,手上动作却是毫不含糊,瘆人枪口抵死了她的太阳穴,“我的十一。”
云祈瞳仁一缩,立马找来棍子,对准自己的右腿膝盖,毫不迟疑地敲了下去。
只听沉闷一响,木棍极速碰撞坚硬骨头,用力之猛,他即刻扛不住,右腿一弯,硬生生跪了下去。
谢时依浑身一颤,双瞳漫上浓烈猩红,泪花汹涌夺眶,挣扎着要发出声音,却是只能呜呜咽咽。
瞧着陡然矮下去半个身子,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云祈,宋一畅快至极,仰面大笑起来。
奈何枪口对准的谢时依情绪波动太大,使劲儿晃动,宋一用力按住她肩膀,制服住她,瞅见她泪流满面。
宋一堆满笑意的眼底蓦地一暗,再次瞅向不远处的云祈,眸色更添凶悍杀意。
倏忽,宋一扬起眉梢,兴致盎然地问:“知道你没来之前,老子和十一聊了什么吗?”
谢时依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蹂躏,腾起极度不好的预感。
杀人之最,不过诛心。
宋一乐乐呵呵地自问自答:“我们说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我和她九岁认识,十一岁将她接到身边,我们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
云祈半跪在地上,右侧膝盖痛感尖锐,冷汗涔涔,洇湿了额前的碎发。
听此,他刷地昂起脑袋,额头几根青筋突兀盘旋,狰狞跳动,双手暗暗攥紧。
“我们睡过同一张床,盖过同一床被子,一起拥抱着取暖,从天黑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宋一对上他显著变化的双眼,越说越来劲儿,“老子是她唯一的家人,是她的老师,手把手教过她不少呢。”
轻飘飘,鬼魅一样的话语,显然激起了云祈的最大怒火。
比一棒敲上膝盖,震裂骨头,折弯脊梁,还难以忍受。
云祈大手攥握的力道止不住地加大,关节凸出泛白,修剪齐整的指甲深深嵌入血肉都不自知。
“嫉妒吗?”宋一被他的反应逗得欢喜,高扬的尾调快要飞到天上去,“她取悦你的所有都是老子教的。”
宋一转过脑袋,垂眸看向谢时依:“十一,你说是不是?”
谢时依脸色胀得猪肝红,难受又难看,怒目圆睁,发狠地瞪他。
他胡说八道!
他们才没有睡过同一张床,盖过同一床被子。
忽然,云祈开了口,语气森凉讽刺:“你叫我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宋一黏腻的视线脱离谢时依,定去他身上。
云祈强忍膝盖的痛楚,撑着木棍站起身,同他平视:“你这么在乎我女朋友,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对她,要叫她来招惹我呢?”
宋一脸上的得意洋洋微有一收。
云祈松开坚硬的拳头,低低一笑:“算起来,我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你,如果不是你逼着她来接近我的话,我们指不定不会经历那么多事,不会那样快在一起。”
宋一持握枪柄的手指略有不稳,那年自以为是的一场算计如浪潮狂涌,迎面呼啸。
是谢时依耍了心机,让他逼她为饵,想方设法引/诱云祈。
但也是他真的动了那种心思。
云祈仔细凝视他任何一丝神情变化,又撂下重重一码:“你是我们的媒人。”
边说,云祈边迈动脚步,拖着伤筋动骨,创巨痛深的右腿,一步步接近。
宋一呼吸变乱,面色阴鸷发狠,右手比大脑更快一步,将枪调转方向,精准指向他的眉心。
云祈距离他只剩寥寥见步,立马停下步子。
宋一手长,枪口近乎要怼上云祈脑门,他却浑然不觉,紧绷的神经松懈一些,唇边漾开几不可查的涟漪。
很好,那个随时可能夺人性命的恐怖洞口,终于不再对向谢时依了。
而谢时依面对这猝然更改的一幕,惊骇万状,砰砰乱撞的心跳漏掉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