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走后,鹿竹将施停月扶上床,看着她淌出血液的伤口鲜肉都翻出来,那种疼痛难以想象。
鹿竹打来清水,只敢在伤口周边小心翼翼擦洗血迹,她不懂医术不敢擅自动手。她正一筹莫展默默伤心时,施停月却开口:“鹿竹,去药馆把我哥哥找回来。”
“是,公子近来不忙,今天应该能早回,我让杨叔去请。”
施停月闭目休憩,没有答言。
日光倾斜,映出小院内一地金黄。如雪的梨花瓣飘落下来,在日辉中交织成影,曼妙又有几分凄美。
施远潮踩着细碎的花瓣进院时,第一时间就去房内看望妹妹。
“鹿竹你先出去吧。”施停月见到哥哥后,就将鹿竹支了出去。
鹿竹:“是,奴婢去给郡主准备些吃食。”
施远潮只听派去药馆的人说了几嘴,没头没尾的,摸不清头脑,怎么停月好端端的会受伤呢?现在他瞧见她目无光亮,脸色卡白,满眼只剩下心疼:“你这是怎么弄的?”
直到鹿竹离开关好门,施停月才猛地坐起身,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机灵精怪地把右臂处的伤口拿了下来!
施远潮瞠目结舌,只见那看起来糜烂血腥的伤口竟是假的,此时正在停月手中把玩着,他指着妹妹身上:“那这些血呢?”
“自然不是我的。”施停月抖抖裙摆,坐得端正,俏皮笑道,“都是历真提前准备的鸡血。”
施远潮一时摸不清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你们这么费劲演一出戏是为了什么?不止骗过鹿竹云黛她们,连我都被蒙蔽了。”
施停月起身绕到桌边,拿起茶壶斟满两杯水,一杯给哥哥,一杯自己饮尽,她闹了这一场,早已口干舌燥,嗓子眼跟着了火一样灼热。
一杯水下肚,她觉得舒畅多了,于是将沈青砚布的这场局原原本本告诉施远潮,哥哥是她最信任之人,可以帮她遮掩,瞒过其他人。当然伯父也一样可以信赖,但是伯父在朝为官,若伪装不像露出马脚,难免教丞相那帮人看出端倪,所以只能暂时瞒着伯父。
至于鹿竹云黛,她们是皇后娘娘的人,保不齐哪天就被召进宫,万一在宫里被人试探出来,沈青砚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因此也只好瞒着。
施远潮听她说完太子要大婚,禁不住怀疑:“真的是场骗局?”
“真的,他恨不得杀了周腾,怎么会跟周韵儿成婚。”施停月继续说,“不过丞相毕竟是丞相,实在太难对付,他只好出此下策。”
“所以哥哥,以后我的伤就由你来治,不要去请外面的大夫。你可以告诉所有人,我伤得很重,几乎起不来床,甚至……活不了多少日子”
“我想,这样周家听到风声一定会放松警惕。”
帮她瞒着对施远潮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难事,但瞒过所有人叫他有些为难:“爹要是知道你受伤肯定特别担心,我害怕他承受不住,真的不能告诉爹吗?”
施停月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能说。”
“那苏沁呢?她可是你的好友,连她也要瞒着吗?”
“苏沁被她爹关着,无法轻易出门,她暂时应该不会知晓,你尽可放心。”
施远潮却暗自嘀咕一句:“难道她很久没有来家里寻医书……”
施停月有些没听清,反问了一句:“哥你在说什么?”
施远潮回过神来:“没事没事,你说的我都答应你就是,绝不会再让旁人知道真相。”
“谢谢哥。”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像是云黛回来了。施停月连忙将假伤口又装在右臂上,整个人滚入床榻内,奄奄一息。
屋外,鹿竹在说:“郡主和公子在谈话,你待会再进去。”
云黛却不肯,用力拍着门,还哭喊着:“我要见郡主……我要见郡主……”
施远潮冲门口喊:“你们都进来吧。”
“嘭”的一声,云黛推着门就慌地扑上来,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颊显然是一路哭回来的,她啜泣不已:“郡主,公子……”
施远潮询问:“出了何事?你不是进宫找太医了吗?”
“是,可是奴婢才到宫门口就被拦住,守宫侍卫不准奴婢进去。侍卫说,太子殿下下令,以后再不许奴婢和鹿竹回宫……”
云黛一席话说出,鹿竹脸色骤变:“你我是皇后娘娘的人,为何不许我们回宫?”
云黛哭腔更甚,委屈也加重:“说是……太子殿下要大婚了,和岁安郡主有关的任何人都不准出现在宫里……呜呜呜”,她向虚弱无力的施停月求证,“郡主,殿下真的要和丞相千金成亲吗?”
鹿竹愕然,不可思议地抓着云黛问:“你说什么?殿下要和丞相千金成亲?那我们郡主呢?郡主怎么办?”
云黛哭哭啼啼,止不住啜泣:“我不……知道,呜呜呜”
她二人一同看着施停月,眼里的迷雾越来越浓,急需要弄个清楚。
施停月目光空洞,气若游丝:“外面说的是真的,他要娶……周韵儿”
云黛气急了:“殿下怎么可以这样!”
鹿竹虽没有直接说出口,但眼里的惊疑是压不住的。
施远潮配合着演戏:“往后不用去请什么太医了,妹妹的伤我来治,你们先出去吧,我来清理伤口。”
“是。”鹿竹扶起云黛,二人伤心地离开。
伤口本就是假的,自然不用真的清洗,施远潮不过是在她屋子里闲聊了一会,商量着晚间如何
应对父亲的质问。
果然,从礼部回来的施敬如同行尸走肉,脸上全无半点血色,连往日一半的平和都没有。他的身形摇晃总算摸进了家门。
杨叔第一时间告诉他:“老爷,姑娘回来了。”
施敬在外已经知晓太子殿下大婚之事,连赐婚圣旨都送到了周家,没想到这么快,停月就回来了。他轻轻嗯了一声,试图默默平复自己的情绪,再找那孩子来问问清楚。
没想到杨叔吞吞吐吐:“姑娘她……受了很重的伤,公子正在给她治……”
施敬再也无法平复不了,急得大踏步就往侄女小院去,杨叔跟在他身侧:“老爷您慢点,小心摔着……”
施敬顾不得自己,他视停月如亲生女儿,知道她受伤,一颗心就像在油锅上反复煎炸,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些罪。
看到停月卧在床上,边上还放着一盆刺眼的血水,施敬差点支撑不住,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施远潮和杨叔同时搀着他,才勉强立稳脚步。
“停月,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伯父,是历真干的……”
施敬一下子就明白了,历真是太子心腹,没有太子授意,借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对停月动手。“你们明明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闹成这样?”
施停月眼神决绝:“我与太子已翻脸……往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施敬双手摊开又摩挲在一起,一张沧桑的脸瞬间就老了十来岁:“你们年轻人怎么都如此任性啊,说分开就分开,各自婚嫁就算了,殿下他何必要伤你……”
“远潮,停月的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施远潮:“爹,妹妹虽无性命之忧,但伤到筋骨,半年内不能走动。”
施敬老泪几乎要垂下来:“造孽,造孽啊,好好的孩子怎么受这样的罪。”
他吩咐施远潮:“往后要用什么药,只管让老杨去买,不在乎多少钱,一定要把你妹妹治得跟从前一样,不能留下任何病根。”
施远潮:“爹放心,我定会医好妹妹。”
施敬哪里能放下心,儿女始终是父母心头的肉,但凡有个病痛都恨不得代替他们受过,更不用说如今停月受这样的磋磨。
他替侄女掖好被角,慈爱道:“就在家里好好休养,什么都别想,哪里都别去,身子最要紧。”
施停月露出被子下的半个脑袋,艰难地点点头。
第86章
当贺兰辞背着药箱出现在施家门口时,却被杨叔带人堵住:“这位先生,我们家中有事,近日不接见外客。”
贺兰辞好说歹说:“管家,我是停月的师父,你好歹让我进去看一眼,我也好放心啊。”
杨叔牢记此前姑娘的叮嘱,不敢失职:“先生莫让在下为难,姑娘的伤自有我们公子医治,就不劳先生费心。还请先生自行离去。”
贺兰辞只能无奈叹息,此乃官宦府邸,他又不能硬闯,想见停月一面难如登天。他继续背着药箱,悻悻离去,心里愁的是回到使馆该如何给莫侯成典交代。
果然,一看到贺兰辞这么快就回来,莫侯成典脸色大变,阴沉着声音问:“贺兰先生是不是压根没见到你徒弟?”
贺兰辞无精打采地卸下药箱:“施家不准任何外人入内,想是为了保全停月名声,不教外人看笑话。”
“你可是她师父啊!”
“施家是她血脉至亲的亲人,他们才是真正为她好。国主,草民想,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