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琳说:“胡工先去吧,我们摄影有点不舒服,我等她挂完水再过去。”
“严不严重?是不是水土不服?”
“是有点。”杨琳在车边跟他聊了几句,也问问他的过敏情况,留下一条药膏,走了。
林坤河在另一侧接电话。
电话里的黄亚滨说完项目的事,又提起何渊文。
这点消息他迟迟过不去:“我总觉得心里不好受,比他爸进去还难受,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林坤河说:“你认他当干儿子,把他养起来。”
黄亚滨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深圳潮得要死,赶紧游,游完早点回来。”
林坤河胡乱答应两句,挂电话时杨琳上了另一辆车,跟他们不同方向,拐个弯就不见。
林坤河压住眉心。
何渊文出事后,他到夜场办公室问了问杨琳的去向。
有个文员告诉他,杨琳父母在广州的那一带做生意,好像是开什么公寓。
林坤河去了才发现不是公寓,一间不大的家庭旅馆。
他在外面看了看,压着帽子进去假装租房。
杨老板缺半个的手指头很有辨识性,他正跟妻子争吵,也没认出林坤河,租房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
林坤河拿根烟在楼道磨蹭一会,听到夫妻两说要报警,联系不上女儿。
杨老板讲着讲着又开始怒:“联系不上就算了,当没生过她!”
林坤河慢慢抽掉一抽烟,听完也没上楼,直接走了。
他当时有些烦躁,跟今天心情大差不差的烦躁,也许是雨太大,也许是路太颠,一路阖着眼睛,什么也没想。
车子走的国道,临河路段能看到水波滚滚,导游说这是急雨,下个两天就不下了,等出太阳刚好参加泼水节。
林坤河参加过泼水节,人仰马翻的环境,一盆盆水从别人身上泼过来,你舔一舔,都能闻出是哪个省过来的。
但因为下雨,原定的行程只能往后推。
金瓷舍得花钱体现在方方面面,他们被安排住在湿地里的别墅,外面绿野绕庄,前几天玩累了,今天都乐得在酒店休息一天。
饭后有几个设计师约着去看看这边会所,过大堂时见金瓷有几个人还在,正打电话商量什么。
问了问,说杨琳还没到,而他们刚过来的一段路发生山洪,现在电话都打不通。
林坤河问:“就她一辆车?”
王逸洲点点头。
林坤河的脸瞬间阴下来,咬牙指了指那帮人:“你们他妈就是这么对员工的!”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那边却像进了雨林,一遍遍地提示对方无法接通。
林坤河找人拿了辆车钥匙,启动时王逸洲敲敲车窗:“我跟你一起。”
暴雨砸顶,林坤河专心开车,让王逸洲换着打电话。
他们一路从酒店开到来时的环线,电话从无法接通到已关机,证明彻底没了信号。
国道被冲了一段,漂浮的树枝和垃圾在下水道口打着旋,王逸洲看眼时间,担心的是杨琳绕路。
绕行的环线已经报了山体滑泼,就怕她绕了那里。
林坤河开到交汇口,让王逸洲下去:“你从这里过去找,打辆车,慢慢开看能不能碰到。”
王逸洲知道他想一个人过去,冷静下来分析说:“有点危险,而且她们出发的时候应该路已经拦了,她们也不一定会绕那边,是不是……”
林坤河躁到了极点,伸手把门一推:“别他妈啰嗦,下去!”
赶走王逸洲,他拐着方向盘往环线开。
进去时的山路还算宽,虽然塌了一部分路基,但沿着石子还是能慢慢开。
只是轮胎一直在黄泥水里转,雨刮器也刷都刷不及,有时顶上蹦一声,分不清是弹石还是泥。
林坤河没开太快,但过弯时前轮陷进一个泥潭,他稳住方向盘往后倒了倒,见对向一辆车开过来。
林坤河打了下喇叭,那车一个猛子扎进刚才的泥潭里,两边泥石轰地埋到车门。
林坤河下去拉车门,门已经被泥石和液压卡死。
他回自己车里没找到安全锤,拔出头枕爬到天窗挥了几下,金属杆梆梆把车窗敲裂。
里面的几人踹开玻璃爬出来,一脸的心有余悸。
林坤河看清脸问:“你们后面有没有别的车?”
他们摇头:“没看到,应该没有了吧……”
林坤河往后望了望,忍不住骂了句:“这么大雨抄什么近道!”
他踩在他们车顶试了试稳定性,眼里找着过去的路,耳边陡然听到点什么动静,赶紧反向往高地跑。
泥浪急速滚过,两辆车都被拍得往下一陷,而手机还在车里,林坤河深呼吸往四野望了望,路已经断了。
他问那几人借手机,一排的数字键在眼前,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杨琳的号码。
林坤河也是操了,脸上泥浆一抹,稳住神仔细回想。
他在拔错两次后终于记对,但按过去,还是关机。
林坤河转手打给酒店,等了又等,拿到王逸洲的号码。
天暗得比平常早,能看到的山体早就隐约起来,电话里的盲音低沉地响了一段,终于王逸洲接通。
他说在国道找见了杨琳,她没绕路。
林坤河后颈一松。
他跟那几人往回走,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慢慢摸索回去。
路上碰见抢险车,捎了一段到国道口。
杨琳开走的车在路边,她正跟王逸洲争执什么,王逸洲推着她,身体堵在驾驶室不让她上去。
林坤河想喊她,才发现喉咙仍然发紧。
好在王逸洲及时看见,急忙过来确认他的安全。
“我没事,不过车报废了。”林坤河说了说大概位置。
杨琳站在后面,不认识他似的,把他扫了一遍又一遍。
王逸洲说:“没事就好,先回去吧,大家都在等。”
一行人上车开回酒店。
知情的都在大堂等着,庆幸她们逃过这一段。
杨琳确实也差点出事。
国道要穿越雨林区,而且有一段临河的路被淹了,好在她们进加油站排了很久的队,出来后在大雨里开得艰难,没敢走。
说起来还是胆子小的功劳,杨琳说:“我们前后都看不到车,手机又没信号,就干脆等在那里了。”
围着她们的人很多,林坤河闻着自己满身黄泥味,回房洗澡。
他在脱衣服时想起自己好像带了台备用机,洗完后裹着浴巾出来找,外面有人按门铃,连续的,很不耐烦的几下。
林坤河打开门,杨琳挥手,一巴掌差点甩在他脸上。
林坤河躲了下,杨琳只打到脖子,但也啪地留下点巴掌印。
她对着他近乎拳打脚踢:“为什么又走?为什么老是要走啊?”
林坤河侧身避她:“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我就要动手,我打死你!”杨琳怒到了极点:“你是不是神经病?你多待一下会死吗?”
她生气的时候特别横,打起人更是来不依不饶。
林坤河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关上门说:“可以了,再打真死了。”
杨琳气得要命,又后怕,用力推他:“你滚!不是喜欢走吗?快点滚!”
林坤河一手揪浴巾一手揪她:“这是我房间。”
杨琳踹了他一脚,气音都有些颤。
“我问你,那时候你找我干什么,看我有没有怀孕?”杨琳问:“我要是怀了呢?你帮我养孩子吗?”
林坤河皱眉:“你当我什么?”
杨琳冷笑:“帮别人养孩子不好吗,喊你爸就行。”
林坤河反问:“那我也去找个女的生孩子,喊你当妈行不行?”
杨琳转身就走。
林坤河眼疾手快,过去及时落了锁拉住她:“开个玩笑,杨琳。”
杨琳转身踢他。
林坤河有些受不了,浴巾扔一边,迅速套上裤子,把她抓到沙发边。
杨琳抓住他手:“戒指呢?”她一脸的愠色:“为什么摘掉,离婚证办了吗?”
林坤河顿了顿:“摘的时候,以为你要回去跟何渊文。”
杨琳摇摇头:“何渊文已经走了。”
“我知道。”
杨琳说:“我不想害你的,我不是故意要跟曹威廉说什么,是黄亚滨……是黄亚滨刺激到我了。”
“刺激你什么?”林坤河问:“他又跟你表姐在一起了?”
“他说我花他的钱。”
“什么钱?”林坤河微微一定,听完眉头动了动:“花了就花了,也没几个钱。”
他感觉刚换的衣服又湿了,伸手给杨琳抹眼泪,杨琳情绪上来,声音陡然拔尖:“你不是累吗,不是要洒脱吗,还去找我干什么?”
她一想到他那天晚上的话就气,在他怀里发泄了会,看见地上那双全是泥的鞋,又忍不住抱着林坤河,泪水滚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