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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给不了我交代,我想要做的事,你也帮不了。”
  最后,她说:“燕鹤清,清白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件很微小的事情。我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不必担心我会为此寻短见。”
  第565章 破碎
  燕鹤清意识到他之前还不够了解仪贞公主,而在这一刻他突然读懂了她。
  因为仪贞公主没有失去信念,所以她才能在重重苦难中活下来。
  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与她心中的信念相比,的确不值得一提。
  又或许,她说的这番话,是为了打消他心中的愧疚与负罪感。
  两个人极有默契的没有再提这桩事。
  仪贞公主在回太子府之前,问他要了一碗避子汤。
  虽然他身边没有女人,但也知道避子汤对女子的身体伤害极大。
  而仪贞公主的身体虚弱,不能随意用药。
  于是,他派人请了一个郎中给仪贞公主诊脉。
  郎中说:“这位夫人的身体虚弱,难以怀有身孕。这些避子汤的药方子,里面含有砒霜和水银两味毒药,对她的伤害极大,轻则往后不能再做母亲,重则会影响到寿数。”
  燕鹤清寻思着仪贞公主的身体难以有孕,便让郎中去除了避子汤里的砒霜和水银这两味毒药,只用麝香、藏红花等几味药,煎了一碗汤药给她喝下去。
  在这之后,他对仪贞公主多了几分关注,借了太子妃的手,安排一个婢女伺候她。
  过了几日,楚明渊得了一个新奇的宝贝,突然想起了被他冷落多日的仪贞公主,便带着新得来的玩意去了仪贞公主的院子。
  这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至此之后,楚明渊对她心生厌烦,再也没有去过她的院子。
  他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谁知意外终究还是来了。
  突然有一日,伺候仪贞公主的婢子告诉他,仪贞公主用了饭,有点儿犯恶心,像是害喜。
  他的心情极其复杂,思绪也变得混乱。
  仪贞公主可以装作不在意他们之间有过一夜露水情缘,但是绝对不希望怀上他的孩子,这对她而言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以她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将孩子生下来。
  而他,也不希望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名不正言不顺。
  只会是麻烦。
  几日之后,仪贞公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太子妃的帮扶下,悄悄出了太子府,去找郎中看诊。他安排人在半路上拦住了仪贞公主,带着她去找了一个郎中。
  他提前告诉了郎中,若是把出喜脉,便告诉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个月份是仪贞与太子同房的日子一致。
  果然,仪贞得知有了身孕,脸色骤然变了。可当她推算出怀上孩子的时间,又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等仪贞公主离开之后,他询问郎中:“以她的身体状况,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吗?”
  郎中神色凝重地说道:“恐怕会有性命之忧。”随后,他又说:“即便是留下这个孩子,也要好好调补她的身子,否则熬不过生产那一道难关。”
  这个孩子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也加快了复国的脚步,提前设局让楚长岳驾崩,而后扶持楚明渊登上皇位。
  原本他打算在那一年秋猎,推翻楚家的政权。
  未曾想到,在中秋前几日,他的部下无意之间暴露了行踪,引来朝廷的剿杀。
  一夜之间,他们的据点惨遭血洗。
  死伤过半。
  剩下的一半人,仓惶地逃离了他们藏身十几年的小镇,躲进了山洞里,并且给他送来了消息。
  他赶到的那一日,天空阴沉沉的,黑云遮蔽得天色黯然无光。
  这些将士们大多已经娶妻生子,平日里没有任务的时候,便在山下的小镇上过着与普通百姓一样的生活。
  而这一次遭受到袭击,他们的妻儿倒在了血泊里,家破人亡。
  如今,他们挤在黑魆魆的山洞里,半数将士和他们的亲眷身受重伤,剩下的半数将士和他们的亲眷在照料伤患。
  燕姑姑没能幸免,也身受重伤,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气息奄奄地说道:“殿下,报仇……一定要报仇……”
  话音还未落下,燕姑姑便已经没了声息。
  他的心情格外沉重,听着将士们痛苦地呻吟,以及他们妻儿的哭声,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复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牺牲原本过上安稳日子的将士们,让无数个小家破碎,换取他成为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吗?
  他茫然地站在山顶上,俯视着山脚下空空荡荡的小镇,不复原来的生机勃勃。
  然而,等他处理好一切,再次回到都城时,属下将仪贞的死讯告诉他,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口,那一瞬间的抽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安瑞殿,刚刚踏入殿内,便瞧见了被锁在笼子里的孩子。
  孩子乖乖地躺在笼子里,不哭也不闹。一会抓着自己的小脚丫,一会把小小的手指塞进嘴里嘬着,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忽然间,孩子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后又朝他伸出双手,咿咿呀呀地想要让他抱抱。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孩子,也是第一次看得这样仔细。他意外地发现,孩子长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极了仪贞。
  他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孩子的面前。孩子飞快地抓住他的手指,紧紧地握着,仿佛是抓住了自己小小的世界。
  燕鹤清心里涌出一种陌生又奇异的感觉,心底的迷雾在那一刻散去,他找到了答案。
  没有谁的江山会亘古不变,向来都是朝代更迭,兴衰交替。
  他复国的初衷,是为了替父皇和母后报仇雪恨,让一直追随他的部下们不必再东躲西藏,得到他们应有的荣光,也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免受战争之苦。
  燕鹤清心里很清楚,每个人对自身拥有的利益的执着,超过了对未知利益的渴望,所以百姓们更愿意为了恢复失去的和平而战。
  楚长岳窃国之后,便不断对外发动战争,百姓苦不堪言。与他的父皇相比,便不怎么得民心。正是因为如此,支持他起事复国的人越来越多,渴望恢复到前朝的和平。
  他们除了精神信念之外,还有利益的考量。
  如今,复国的大业还未成功,他的部下却已经死伤惨重,这与他心中的愿景背道而驰。
  燕鹤清缓缓地抬高手指,孩子却始终握紧他的手指不愿意松开。甚至随着他的动作,孩子慢慢地抬高了小脑袋,“咯咯”地笑开了,仿佛是因着他把孩子那小小的世界给支撑起来了。
  他改换了复国的思路,谋划着将孩子送去大周,只有在大周孩子才能平安长大。若是继续留在北齐,他对孩子太过关注,反而会引发猜疑,所以他对孩子不闻不问,任由宫人欺辱。
  只有这样,孩子“死”了,才不会令人起疑。
  在这二十年里,他将背叛前朝的朝臣,一一给扳倒,再把追随他的部下,一一安置在朝廷的要职,最后将折辱过仪贞的人除掉,这才把赵颐接回北齐。
  如今,他不费一兵一卒,手刃了全部仇敌,大仇得报,也将赵颐推到至高无上的位置,让宗政家的血脉继续统治天下,以另一种形式复国。
  至于这江山的主子,姓不姓宗政,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仇得报,追随他的部下得到应有的荣光,百姓安居乐业。
  回忆到这里,帝师眼帘低垂,轻轻掸一掸纤尘不染,洁白胜雪的衣袍。
  仪贞二字,寓意着端庄守礼,坚贞正直。
  无论北齐的权贵如何欺辱她,始终没能折断她的傲骨。
  这样一个为了守护自己国家的子民而不畏生死的女子。
  他又怎能为了给江山正名,而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在她清白的人生里,刻下一笔污痕呢?
  这本就是他亏欠了她。
  帝师示意燕一把右柱国带进来。
  燕一快步走出内殿,将右柱国押进来。
  右柱国面无人色,濒死的恐惧令他四肢发软,深一脚浅一脚地进殿。
  原本他在北齐帝的授意下离开内殿,一到殿门口便被侍卫给扣下,关在耳殿。
  直到那时,他才恍然大悟。
  给他们做局的人,就是帝师。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除了皇位之外,这北齐的事儿,不都是由帝师说了算吗?
  帝师为什么还要联合广陵王对付北齐帝呢?
  难道是因为增加赋税徭役的事儿,让帝师对北齐帝失望了?
  毕竟人人都知道,帝师心里装的就是北齐的子民。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祈祷着,北齐帝能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动帝师。
  帝师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及时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