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追问时,被他不动声色地模糊了过去。
然后钟离再没找过你,也不再管你平日里去哪里鬼混,晚上会不会归家。
你像是一条鱼,被他在琉璃缸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想着越狱跳缸——然后某一天,真的被他扔进了大海。
……嗯,对,你是他养的鱼。
脑子里冒出来“养鱼”这个说法,你忍不住笑着想,钟离一定是故意的。
三碗不过港的供品味道实在一般,你兴致缺缺地咬了口日落果,听说书人田铁嘴绘声绘色地讲道:
“诸位皆知,典籍所载,岩王帝君确曾缔结良缘。然则——”
田铁嘴口中这事儿你完全不知道,记忆里,你和摩拉克斯并没有结过婚契。
但他说得斩钉截铁。
你不由得想起曾经和行秋在万文集舍讨论那本书时,行秋也从未表达过“岩王帝君夫人是杜撰”。
现在两个可能,一是你们确实成过婚,但你失忆了。二是这件事并不存在,但时间太过悠久,被误传了。
你决定找个人问问。
一般来说,你应该找一位博古通今的历史学者,最好还是谈吐风趣之人。
博通古今、谈吐风趣这两个形容词放在一起,你当即锁定了人选——你猛地摇摇头。
不能去问钟离有关这件事的一切。你心底有这样的声音。
几千年后的璃月港你没什么认识的人,下午跑了一趟玉京台去问萍儿,意外扑空。
你愁眉苦脸地爬上玉京台的供品桌,挑挑拣拣拿起一块绿豆糕,瞥见不远处说说笑笑的两个人。
水蓝色头发的少年拿着一本书,褐发红眸少女用鞋尖踢着石阶边的碎石子,两人认真地商讨着什么。
是行秋和胡桃。
他们没注意到你的到来,被你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行秋手中的书差点掉下去。
“行秋,”你凑到行秋跟前,“你提到过那本书里的,有关岩王帝君夫人的。”
“你未来老板结婚了?”行秋下意识反问道。
“……”你一时语塞,他怎么第一反应是这个?
虽然很奇怪,但你点点头,又问他:“是这本。我之前失忆忘了很多东西,但我记忆里,岩王帝君是没有成婚的。”
“你说这个呀,”行秋恍然大悟,解释起来,“确实没有,岩君夫人只是坊间戏称。史书关于这一块的记载相当模糊、耐人寻味,只写了‘魂归巉岩,尘缘未绝’八个字。”
“不过呢,”行秋话锋一转,他稍稍前倾身子,声音压低,“民间有许多关于那位其实成过婚的传言,飞云商会收藏的孤本上也说,那位其实在她死后写过婚契。”
璃月的官方记载与民间文本中,模糊又隐晦地提到“那位”,几乎只代表一个人。
你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想要去找钟离问清楚,这千年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无意再听行秋讲稗官野史,你抓起胡桃的手,问她:“你家客卿今日外派了吗?”
胡桃听得有滋有味,被你问得一愣,随后开口:“钟离今日被本堂主安排在往生堂讲学,他最近的账单实在是过分——”
她的话还没说完,你冲她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转身就不见踪影,留下行秋和胡桃面面相觑。
往生堂离玉京台有段距离。
你一路小跑着穿过街道,拐过路口,一阵异样的风吹过,卷起你的衣摆。
你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本该是通向往生堂的街道,此刻铺满了洁白的盐晶花,一朵又一朵琉璃百合汇聚成花海。
花海深处,有一座通体白色的秋千。
秋千上面坐着一位少女,她背对着你,赤着双足,脚尖偶尔轻点地面,慢悠悠地荡着秋千。
“阿斯塔罗斯。”
你听见自己叫出了这个名字。
她歪了歪头,停下了晃秋千的动作。阿斯塔罗斯转头看向你,露出一张与你有些许相似的脸。
女人的眼睛与你不同,她比你成熟太多。
你当过她身体里寄宿的意识,继承过她的全部权柄,回溯无数次时间计划复活她,今天却是你第一次面对面见到阿斯塔罗斯。
“将我拽入提瓦特这个陌生的世界,成为你身体里的一抹意识,筹划那些阴谋诡计。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难以理解阿斯塔罗斯的所思所想与所作所为,严格意义上来讲,对方是你最初的「造物主」。
“看来异世的灵魂就是不一样。”她突兀地笑起来,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发尾打转,一圈又一圈,语气讽刺,“我说过,你是我给摩拉克斯精心挑选的礼物。”
话音未落,她将发尾甩到身后,指甲重重划过秋千扶手,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边笑边说:“其实我骗了他,你根本不是什么我精挑细选的家伙。”
你退后两步,思考有什么办法能从梦境中脱困。
笑声戛然而止。
阿斯塔罗斯从秋千上站起身,赤足踩过花海朝你走来,疯疯癫癫地反问你:“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抓住你灵魂,让你穿越到此——因为我好心吗?”
“不如你现在来求求我,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你的灵魂是由多少个人捏合而成的。”她瞳孔收缩,肩膀发抖,掌心触在你的脸颊旁,语气又忽然变得温柔,令人毛骨悚然。
“我是伊斯塔露遗失的碎片,你又何尝不是摩拉克斯那家伙的碎片呢?忒伊亚,你还要感谢我给了你新的名字。”
阿斯塔罗斯竟有一瞬的嫉妒你。
她嫉妒你可以拥有新的名字,而不是如同她一般始终是别人的碎片与影子,如同她一般永远无法得到「正视」。
她嫉妒你得到了碎片主人的爱,而不是面临着和她同样必死的结局。她召唤了你、诞生了你,可她讨厌你:“你从始至终都只是我窥察到未来后,所有计划中的一环。”
计划自然是成功的。算计众人,倒置因果,成功让她活到现在,成功地——
女人细长的指甲刺破你脸颊的皮肤,下一秒,她的指尖传来无法忍受的痛感。
疼痛灼烧着她虚弱的灵魂,昭示着自己不能伤你分毫。
阿斯塔罗斯皱眉眯起眼睛,不满地回想起再一次见到摩拉克斯的时候。
那时她心情愉悦地看着他,居高临下地说:“我给你精挑细选的灵魂如何?不过你还真是狠心,舍得亲手杀了她……啧啧啧,当真铁面无私。”
青年并未理会她的挖苦,只是捏紧手中的岩枪,冷声道:“如今想来,我当初不当杀你。”
第43章 吃干抹净尾巴见不得你哭。
遇见摩拉克斯是一件十分令她烦躁的事。
阿斯塔罗斯的计划中,她应当在你死后重新拿回自己全部的权柄,她的计划并没有出错,但那个男人却——
琉璃百合的花香突然变得浓郁。
阿斯塔罗搭在你脸颊旁的那只手不再动作,她皱眉陷入了回忆。
你见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凝出一柄洁白长剑,朝她挥过去。
长剑的剑刃附着盐晶划破空气,阿斯塔罗斯捂着眼睛踉跄退后。
她透过五指的缝隙望着你,诡异地笑起来,笑声格外瘆人。你握紧手里的剑,本能地去抽头发上的桂花簪,却抓了个空。
簪呢?
不过刹那,琉璃百合一朵一朵相继枯萎,化作碎片消散。
眼前的少女与场景一同消失,你下意识去追,脚底踩空,坠落感骤然占据全部感知——
你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你惊坐而起。
外面传来胡桃堂主与仪倌讨论礼器规格的对话,你才发现自己躺在往生堂的床榻上。
“做噩梦了?”
你听到声音,看见钟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身着往生堂的工作服,右手放在膝盖上,左手搭着本合起的古籍,书页间露出半张黄色的符纸。
“我……”你的嗓音有些沙哑,欲言又止,“我见到阿斯塔罗斯了。她说……”
钟离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面色说不清是好看还是难看,但你难得能解读出一种情绪。你居然在钟离脸上看到了“晦气”的表情,你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他把书放到旁边的桌柜上,“无需在意她的狂言妄语,翻不起什么风浪。你若嫌烦,我将她关到孤云阁去。”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被你咽了回去。
出于不想让他担心的考虑,你清了清嗓子,一改方才的扭捏样子,说道:“那个菜鸡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我生气地把她暴揍了一顿。”
也算不上说谎,对吧?
你确实用剑伤了她的眼睛,如果「硫」在身边,你肯定能在她逃跑前将她暴揍一顿。
钟离看出你含糊其辞,没有追问。
他神色淡然地拿走你手腕上的手串,提起其他的事:“留云真君说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