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素云已经和沈绍祖订婚,到时一起带走是名分未定,留下来更是不放心,不如趁着现在赶紧把亲成了,到时也好办。
沈舅母在厨房帮忙,嘴里说道:“现在成亲,他们年龄都小,但是没办法,将来要真有事,就怕来不及,铸成大错,后悔就晚了。”
沈母认真听着,问:“你说的有道理,云儿我瞧着是个好姑娘。叶家怎么想?”
沈舅母道:“他们能怎么想?云儿这些年一直在沈家陪我,他们乐得省了每个月的口粮。”
沈母道:“叶家没什么意见就行,只是云儿还小,身子没有长成,不宜过早生子。”
沈舅母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两人长两三岁再圆房,现在不过是争个名分而已。”
姑嫂达成一致意见后,就开始说起筹备婚礼的事情。
作为当事人的沈绍祖竟然在全家商议完才知道这个事情。
他开心中带着一丝茫然,他真的要和素云成亲了吗?
“那还有假?我要不是备考录遗考试,说不定就住在这里帮你了。”庄绍耀难得出门一趟,看着一脸恍恍惚惚的沈绍祖,笑着冲他的胸口捶了一拳。
沈绍祖回过神,道:“啊……你备考得怎么样了?”
庄绍耀叹了一口气,道:“就那样,题应该不会太难,苏山长托人送来历年试卷,让我做完交给他批改,我现在手臂和胳膊都疼着呢。”
“今天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你可不要说些晦气话,惹得我又想起那些枯燥的试卷。”庄绍耀说着,左右张望,竟然没找到聘礼。
沈绍祖见状,指了指后院,道:“还是我陪你去吧。”
二人来到后院,只看见地上摆着各色聘礼,上面贴着红纸,绑着红布,进去一看都是些酒水点心吃食以及绢布首饰之类。
仔细一算,大概只有二哥下聘的一半。但这一半对于桃花镇而言,也算是一份较为丰厚的聘礼。
“阿爹本打算要比照二哥,但是阿娘不愿意,说即便再多的聘礼也是填了不见底的窟窿,大体不错就行。省下来的钱换成银票,等云姐姐过来给她做私房钱。”
沈绍祖见无人,便小声与庄绍耀解释起来。他俩自幼无话不谈。
庄绍耀点头道:“以后用钱的日子多着呢,好钢用到刀刃上,舅妈想得再周全不过了。”
沈绍祖道:“所以爹也同意了。不说我了,你呢?我比你还小,下个月就要成亲,你怎么样?或者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
庄绍耀抬脚要踢沈绍祖屁股,沈绍祖往边上横移一大步,躲开了,骂道:“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哥。你对我尊重些,不然……”
“不然怎么样?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家,根本没有人罚我。”沈绍祖笑嘻嘻道。
这还真是个问题,舅舅一家对绍弟极为溺爱,父亲又不便管教沈绍祖,算下来还真有没有人能够管得住他。
但是庄绍耀可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的笑容中带着十足的兴味和幸灾乐祸,道:“不然,我把你的黑历史告诉弟妹。”
“哈哈哈,你就等着弟在妹面前丢人吧。”庄绍耀一边笑,一边往外跑。
“那你最好把这次录遗考试过了,不然我就要使劲地嘲笑你。”沈绍祖在背后追打。
两人到了前厅,差点要撞上沈舅舅。沈天明忙避开,道:“你们都是大人了,还像小时候这么贪玩。快别闹了,让人看见不好,马上就要去叶家下聘了,不许再胡闹了。”
沈绍祖听到这话脸上泛起红晕,庄绍耀依旧嘻嘻哈哈说了一句:“知道了。”
汝县这边的习俗是下聘由男方的长辈出面,而非男方自己出面。所以当熙熙攘攘的人都走了后,只剩下沈舅母等几个亲近的女眷以及庄绍耀沈绍祖兄弟。
庄绍耀在沈家吃完饭,就和父母回到庄家,继续温书。半个月后,庄父和他一起去府城参加录遗考试。
万幸,庄绍耀有惊无险地过了。
他考试之前惴惴不安,这一年来他终究没有正经学习科举时文,且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只在考前一个月突击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考上了。
庄绍耀还发现自己写文章时,比以前更加得心应手。他在心中猜测,难道这就是马先生教导的功劳?
他教的是文学之道和为人之道,世间学问殊途同归,懂了文章章法,便是科举时文也是能通用的。
西北边竟然没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或许事态已经控制了。几家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重要的事情,则是沈绍祖的婚礼。沈绍祖虽然早就知道他与素云姐姐结为连理,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的心跳得砰砰作响,就像一把鼓槌在不停歇地敲打他的胸腔。
庄绍耀做了男傧相,要为亲爱的弟弟排忧解难,帮助他娶得美人归。
想到此处,庄绍耀便挺直腰背,准备要为弟弟扫除一切障碍。
第44章 秋闱
◎一切从简!◎
刚到下午,庄绍耀就已经晕晕乎乎地倒在床上睡起来,临睡之前,他还在想,以后绝不要成亲了,即便成亲也要一切从简。
一切从简!
他一大早被拉起来盥洗,耳朵里满是成亲的禁忌,这也就罢了。出门迎亲,被女方百般刁难,又是挨打,又是作诗。
天知道擅长作诗的并不是他,而是小弟。
迎回来后,他被抓来替小弟喝酒,喝得迷迷糊糊,连饭都没吃几口,就倒在床上睡去。
醒来后,天色已经黑下来,白日的喧嚣已经褪去。他扶着脑袋起床,推门出去,只见娘和舅妈,还有新上任的弟妹,正往屋里端饭。
沈母瞧见他,笑道:“快去洗把脸吃饭。”
沈舅母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着埋怨说:“那些人也真是的,竟然拉着你灌酒。”
庄绍耀应了声,洗了脸,果然清爽许多,来到屋内,只见爹、舅舅和小弟都已落了座,自己也跟着坐下。
舅舅沈天明嘲笑几句庄绍耀酒量,沈舅母笑说:“快别说,忙了一天,都饿了。素云,别客气,就如往常一样。”
新嫁娘叶素云满脸羞红,低头道了一声:“是,娘。”
听到儿媳改口,沈舅母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连声道好,又招呼众人赶紧用饭。
庄绍耀余光瞥见沈绍祖给叶素云夹菜,低头一笑,吃起自己的饭。这家伙年纪虽小,却能提前一步,可见是有原因的。
吃罢饭,因天色已晚,庄家都歇在了沈家。叶素云年纪尚小,与沈绍祖分房而睡,等过两三年再圆房。
沈母和庄进躺在床上,白日的欢笑在夜间沉寂下来,两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
“睡吧。”庄进对沈母道。当年送走绍儿就预料到有这一天,现在纠结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母仰面躺着,说:“绍儿今天很开心。”庄进听了,默然无语。
次日一大早,两家又早早起来。本地习俗,婚宴需要宴请三天,今天是第二日需要宴请男女双方的男性亲眷,又称谢媒。
吃罢饭,男方亲眷将新娘接走,待第三日送回来。连续忙了五六天,才将沈绍祖的婚礼忙完。
忙完之后,苏山长将两人接走暂入书院学习,准备乡试。
路上,庄绍耀郁闷地对沈绍祖说:“我也就罢了,你是新婚,怎么也要去?”
沈绍祖年轻面皮薄,听到这话,道:“什么新婚不新婚,举业要紧。”
庄绍耀嗤笑一声,扒开车帘往外看,忽然想起大哥交代的事情,叹了一口气:“咱们两个劝都劝不动爹和舅舅,要真来了乱兵,只怕想走就晚了。”
沈绍祖叹气道:“乱兵是未来的事,但说眼前,就不大好。我回来几日,街上人烟萧条,赌场妓院都开了几个,大家日子越来越艰难。”
庄绍耀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想到大哥的处境,不由得泄气,大哥年龄才干正当年,反而被闲置一边,他们二人就能力挽狂澜吗?不由得泄了气。
沈绍祖眺望远方:“国朝立国二百六十余年,北有辽患,西北又有乱匪……”气数将尽了。
君是守成之君,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只怕是苟延残喘而已。几乎有见地的官员都在担忧国祚,有识之士也在努力,但这份努力又耗于党争。
越了解这样的局面,越感到失望。不说庄绍耀,就是沈绍祖早先的志向也都发生了动摇。
小小年纪的两人,说到这里,脸上都挂着忧愁。庄绍耀长叹一声,对沈绍祖笑道:“开心点嘛,如果真到了万一的地步,我们还年轻呢。”
沈绍祖伸手打了庄绍耀一下,苦笑道:“这也算优点吗?”庄绍耀不语,两人你捶我一下,我拍你一下,气氛又变得活络起来。
来到东山书院后,苏山长并几位师长热情地为两人辅导举业,期待能达成一家三进士的美谈。
过了两月,开封府下发告示到各县县衙,八月中旬照常举办秋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