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送秀才考试是做惯了的,庄进和沈天明,带上两个仆从,将二人送到府城。
庄绍耀瞥见沈绍祖腰间联科及第的荷包,朝他揶揄一笑:“你可要好好考试,不要辜负了……你妻子的好意。”
“滚!娘和姑母也给你做了荷包,你怎么没带?”沈绍祖道。
庄绍耀拍了拍包袱,笑道:“都在里面呢。”
谁参加秋闱,不带个联科及第的荷包,求个好寓意?
在外驾车的董大,听到里面说什么及第,喊了句:“三爷和四爷都能考中哩!”
庄绍耀从车里探出头,笑道:“借你吉言。董大哥,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府城?”
董大咧嘴一笑:“还有一天,三爷四爷别担心,这路我熟着呢,两位爷一定能像大爷二爷那样一举中魁。”
庄绍耀叮嘱说:“路上看着点。”“好嘞。”董大喊道。
庄绍耀回到车内,靠着车壁坐着,忽然听见沈绍祖默念《四书》的内容,无奈笑了笑,自己也闭目回忆起书中的内容。
未来不知如何,但多一个功名,多一份保障。
晓行夜住,一行来到开封府,与东山书院的师长同窗汇合后,一起住下,等待考试。因着师长约束,几个考生都闭门学习,一应诗酒宴会都没敢参加。
庄绍耀和沈绍祖这两个小的,更是连番被师长和爹爹舅舅嘱咐。
旁的杂务不用秀才担忧,师长们都办熟了。有第一次参加秋闱的弟子赞道:“多亏有了夫子和山长们,不然到了府城就是两眼抓瞎。”众人都跟着附和感慨。
过了几日,庄绍耀等人被送进考场,开始熬油似的考试。
庄绍耀虽参加过秀才考试,但那是考一天就放出来,不像现在三天一场,坐在狭小的号房内,伸不直腿,展不开臂,吃喝拉撒全在号房解决。
若不是有入仕的好处在前面吊着,只怕没有人愿意来考试。
九天过后,秀才们一脸疲惫地从考院出来,庄进等人赶忙接了儿子回到客栈,让仆人提水伺候他们盥洗。
庄绍耀和沈绍祖洗完就睡去,连饭都未吃,一觉睡到第二日天色大亮。
醒来吃罢饭,二人才有活过来的感觉,又被苏山长叫去把文章默下来,顿时又有了一种想要死过去的感觉。
庄绍耀和沈绍祖面对面坐着,伏案默写,只是写着脸色变了几变,频繁闪过懊恼后悔的神色。
写完,庄绍耀松了一口气,又立马提起来,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道:“我要完了,肯定中不了。”
谁知沈绍祖也是一脸忧伤,跟着趴下,道:“我也是。”
庄绍耀突然感觉好了那么一点,绝不是因为兄弟和自己考得一样不好。他还是盼着兄弟能考上举人呢。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把你的卷子带上给山长。”庄绍耀道。
沈绍祖爬起来道:“当然去,早死早超生,二哥也说了,我这回考试大概率不会中,涨涨见识而已。”
说罢,二人结伴拿着卷子去找苏山长,苏山长面前站了好几位师兄,等着评审指点。两人只好等着,众人心情都不大好,只以颔首微笑打招呼。
庄绍耀见人多,想去找其他夫子,但想了想,便停住脚步,继续等着,顺便听山长对师兄们的评价。
他等了许久,直到腹中饥饿才轮到他。这时庄进进来笑道:“先停停,吃完饭再看,都已经写出来了,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苏山长起身,活动僵硬的身体,对庄进叹道:“老了,不如年轻时那样精力充沛。”说罢,他对未点评的几人道:“先吃饭,吃完再点评。”
临到头,又搁置,庄绍耀松了一口气,却又添了几分焦虑,扒了几口饭。
饭后,苏山长接过两人的卷子,中肯了提了一些建议,只是听其话味,只怕这科无缘。
庄进闻言心中略微失望,还以为两个小的,能像老二一样一举中魁,不过又立刻缓过来,耀儿和绍儿不过十五六岁,将来有的是机会。
于是便安慰两人道:“可见是你们的学问不扎实,你大哥二哥都说了,这次考过后,等什么时候学扎实了,什么时候再考。”
庄绍耀和沈绍祖蔫蔫地应了。
虽如此,但是几人还是等到放榜后才回去,一看果然落了第。意料之中,无可奈何。
别人头发花白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更何况更高一级的举人?这么一想,庄进几人都宽了心。
众人回到家中,庄绍耀和沈绍祖得了闲,又考虑起搬家去南边的事情来,劝了几次,庄进等人皆搪塞。
若说二人刚回家中时,庄进和沈舅舅有几分意动,但现在是一点意动都没了。
乱兵说是进了省,进了几个月,还没有消息传来,想必早已被剿灭。
过两日,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乱兵攻下了几地。庄家几人的心思瞬间悬起来。
庄绍耀更是劝说爹到江南去避上一避。庄进拿不定主意,叫来曹员外、沈天明商议事情。
【作者有话说】
首先,先向订阅这本书的小伙伴们道歉,一直未更到今日。
这本书的背景设置在明末清初,本意是想写一个逐渐兴盛的普通家族在乱世中求生的故事,但是却因种种原因不太好写且也有点下不去笔,故而一直拖延到今日。但想想还是无论如何要写完,以后本文周更,很抱歉,也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
第45章 回南
◎还真是犟不过,庄绍耀心中道。◎
兵祸未至,人人抱有侥幸之心,能遇见未来之人少之又少。
曹员外因女儿在京师,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既然避祸,不如去京师,天子脚下,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说得有理,若是京师不保,那就是天下大乱了。
沈天明安土重迁,人离乡贱,他又不如曹家有钱,若去江南少不得要靠着姐夫和外甥们帮衬,面上和心里都过意不去,不免有些踌躇。
庄进则舍不得父祖辛苦置办的家业,也放心不下族中,顽固异常。
庄绍耀和沈绍祖一个挨一个地苦劝,说得喉咙冒烟。
沈绍祖对曹员外道:“二哥和二嫂临行之前叮嘱我,务必将二老带到江南。京师确实安全,但现在路上乱得很,流民和饥民都往京师赶,实在不安全。”
庄绍耀对沈天明说:“我从小在舅舅家吃,在舅舅家喝,在舅舅家住,在舅舅家玩。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舅舅舅妈拿我当自己的孩子一般,若舅舅在家,我这就是不孝啊!”
劝完二人,庄绍耀和沈绍祖又一起劝庄进,磨破了嘴皮子,庄进只有一句话:“若是乱兵来了,我组织乡亲们抵抗。”
庄绍耀和沈绍祖劝不动,有气无力,双双瘫坐在椅子上,不想再说一句话。
人心不齐,无可奈何啊!
庄进自己不走,但他却赞同两个小的去江南。一来,若真有兵祸,也能避开;二来,跟着长兄读书,将来也能一举中魁。
好在九月份,京师和江南各来了一封信,再劝二老去江南避祸。庄进还是没劝动,反而劝说让二人去江南,其他几个长辈都觉得有理。
庄绍耀和沈绍祖见状只好歇了心思,二人私底下嘀咕,不明白为什么老爹(姑父)执意不愿意离开家。
事已至此,老人不愿走,他们二人也渐渐没了离开的心思。庄绍耀和沈绍祖暂去了东山书院读书。
读书不能停,学无止境啊。
二人心中隐隐担忧,乱世之中学问又有多少用处呢?
曹员外竟然重金聘了一位武教头,要教他们骑马射箭打拳。庄进等人感激不已。曹员外捶着腰道:“我们老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他们还年轻,你们万不要推辞。”
庄进再次谢过,笑说:“我岂是那等不知变通的人?你对小辈的拳拳爱心,我都看在眼里呢。”
曹员外笑起来道:“只不过一些心意罢了。”他庆幸结了一门良善的姻亲,不仅姑爷孝顺,连姑爷的兄弟都将自己当嫡亲的长辈尊重。
外面的消息纷杂,一会儿说乱兵胜了,一会说乱兵败了,直教人心里七上八下。
过了年,汝县托天之福一切平安,但是老天却不做好,一冬未下雪,正月里才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
庄进和曹员外这两家土地大户,唉声叹气,都期盼着下雨。
雨未下来,庄绍耀的师父和大哥来了信,催他回江南学习。大哥和二哥都在外,家中父母年纪大了,局势又不安稳,庄绍耀不想去。
本以为父亲能同意,没想到庄进却极力反对他留在家中,道:“我和你娘腿脚都好,不用你在家中,举业要紧。再者,你在江南,还能帮你大哥跑腿做个事。”
庄绍耀坚持道:“大哥精力好,一人就能做好多事,用不着我。”
车马不便,外面传来的消息似是而非,庄绍耀终放心不下爹娘和家中的长辈。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庄进劝庄绍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