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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先生笑起来,不料笑声牵动咳嗽,咳了半天才稍缓,那丹凤眼小厮又是抚背又是喂水,体贴细致,十分上心。
  庄绍耀忙问:“黄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黄先生摆手说:“不妨事,老毛病了。我早年肺部受过寒,这两年病情加重,就带着两小童辞幕归家养病。”
  庄绍耀问:“黄先生的家是哪里?”
  黄先生回:“绍兴。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庄绍耀说:“我去找大哥。”
  黄先生闻言叹了一声,说:“你大哥性情耿介,在金陵也好,京师闹心得很。”
  庄绍耀听了,沉默了几瞬,然后笑着对黄先生说:“相逢有缘,都是往南,不如咱们结伴行走,相互照应。”
  丹凤眼说:“老爷身体不好,我们准备坐船去南边。”
  庄绍耀原本打算走陆路,但见这三人老的老,小的小,老的又病了,岂能撒手不管?便笑说:“巧了,我们也坐船。”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丹凤眼盯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另一个小厮低头窃笑。
  庄绍耀不明所以,看向黄先生,黄先生笑说:“耀哥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要为这病耽误几天,不能耽搁你的事情。”
  庄绍耀听了这话,笑说:“我回金陵也没事,不过读书罢了。黄先生,我有些私心,若是小子有幸,你拨冗指点我两句,我这辈子就受用无穷。”
  黄先生闻言笑说:“不敢当,不敢当。”如此这样说定两家同行。
  庄绍耀在客栈住下,又让何二把大车拉到车马行退了。掌灯时分,庄绍耀去敲黄先生的门,开门的竟然是一位容貌秀美的少女,那双丹凤眼十分熟悉。
  庄绍耀愣住,惊讶地指着她说:“你……你……”
  “外面是谁?”屋里传来黄先生的声音。
  少女脸上一红,把头别过,说:“进来吧。”
  庄绍耀进来,就见黄先生正在用早餐,桌子上摆着几样菜并一大碗饭,还有两副碗筷。
  “耀哥儿过来一起用些饭。”黄先生招呼说。
  少女起身拿了一副碗筷摆上,庄绍耀忙道:“不用不用。我就过来问问黄先生什么安排?”
  黄先生笑说:“没什么安排,就是明日上午去医馆换个方子。”
  庄绍耀说:“我也闲着,黄先生一定要叫上我。”
  黄先生点头,忽然一拍额头,指着少女对庄绍耀说:“这是我的独女,单字一个巧。你白日见的那个小厮叫小舍,是巧儿的丫头。”
  庄绍耀这才明白白日为何他说话时,两个姑娘都笑了的原因,忙向黄巧作揖赔罪:“不知黄姑娘名讳,唐突了黄姑娘,实在该死。”
  黄巧避开说:“不知者无罪,你快起来。”
  黄先生忽然问庄绍耀说:“你是哪月生的?”
  庄绍耀说:“八月里生的。”
  黄先生颔首说:“你比巧儿小六个月。我与你两位兄长都是旧识,算是通家之好,过几日又要同行,你们以姐弟相称,可好?”
  庄绍耀忙说:“黄先生考虑周全。”说着便朝着黄巧口呼“黄姐姐”。
  黄先生留饭,庄绍耀见黄巧在,十分不便,便坚持推了,回到房中与何二一起用饭。
  待庄绍耀离开后,黄先生指着门外,对女儿笑说:“真是天助我也。”
  黄巧闻言,满脸通红,一边跺脚,一边说:“爹,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黄先生笑了一下继续用饭,仿佛自言自语般:“奇了怪了,若找个温柔厚道的女子,十停有九停都是。但要找个温和厚道的男子,怎么就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却说庄绍耀吃了晚饭,打发走何二,自己坐在窗下,外面黑魆魆一片,依稀听见楼下的喧嚣。
  他的脑子里都是黄姑娘,荆钗布裙,不施粉黛,连簪花也不曾戴,乌黑的头发随意挽着,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刚才,他竭力地掩饰激动的心情,终于没有像傻小子一样呆呆愣愣的。但庄绍耀不断回忆刚才的表现,又嫌弃自己过于正直,说话冷淡,须知很多女子不喜欢这样的男子。
  庄绍耀又想起了黄先生,当初他在胡巡抚门下,身着绫罗绸缎,头戴方巾,温文尔雅,如今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呢?真是可怜了黄姑娘一介深闺小姐。
  第47章 江船
  ◎好是好,只怕你忘了。◎
  次日一早,庄绍耀洗漱一番,先下去一趟,叫了粥菜吃。听见隔壁开门声,便起身去见黄先生。
  黄先生三人正在吃饭,见了他来,忙叫小舍加椅子摆碗筷。庄绍耀笑说:“我吃了过来先看看。”
  又见黄先生粥用了小半碗,便笑道:“不管什么病,只要能吃饭,就快好了。我先回去,你们好了,千万叫我。”
  说完,庄绍耀便回到房中看书。过了半日,听见门响,开门一看是黄巧,只见她穿着蓝绸袄儿,白绫裙,乌发挽着髻,簪着一支碧玉簪,并无绢花,耳边青金石坠子,眉眼秀美。
  “三公子,我爹让我来问你可方便?”黄巧道。
  庄绍耀回过神,笑道:“这就来。”他跟着黄巧来到房间,对黄先生说:“刚才何二过来说,马车已经到了。”
  黄先生笑说:“多谢。”然后,转头对黄巧说:“你和小舍留在客栈,不要出去,我们去去就回来。”
  庄绍耀扶着黄先生辞了黄巧,下了楼,登上马车,朝着医馆的方向去了。
  黄先生问起庄绍耀进学的事情来,“你家一门两进士,你和你弟弟学问也好,可曾进学?”
  庄绍耀道:“我弟弟进了学,只是我,说来惭愧,未曾进学。”
  黄先生颔首笑道:“你与你弟弟学问相差无几,他能进,你也能进,只是差了些缘分,不要着急。最近读什么书?跟着谁读?”庄绍耀答了。
  不多时,便到了医馆。庄绍耀扶黄先生下车,来到内堂,找了学徒相问,那名医未曾出诊,恰好在家。
  黄先生取了十几个钱给学徒,学徒接了笑说:“老丈暂歇,等我叫你。”半日后,他出来笑说:“师父请老丈过去呢。”
  二人跟着学徒来到里面的内堂,见了老大夫,诊脉开方抓药自是不提。
  原本庄绍耀见黄先生一家窘迫,随身带了钱就要付账,却被黄先生拦住,从钱袋里取出二两银子递给学徒。
  二人坐回车上,黄先生对他笑说:“你莫要误会了,这世道乱,我们病的病,弱的弱,不敢露财于白。”
  庄绍耀听了,道:“何不雇几个人跟着,也好过你们辛劳?”
  黄先生叹了一口气道:“我何曾不想这样?原本已经雇了仆从,临走听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什么事?”庄绍耀问。
  黄先生道:“那人你二哥认识,就是刘翰林。他辞官归乡,雇的仆从半道上见财起意,杀了刘翰林一家,扬长而去,朝廷发了海捕文书,至今没有半点音讯。”
  庄绍耀心中一惊,对黄先生叹服不已,“黄先生想得周全。”
  黄先生道:“我若年轻时也不怕这些,但人不能不服老,可好来了你,我这心就放了大半在肚子里。”
  庄绍耀道:“我见黄先生也是松了一口气,我年轻不知事,要是遇到坏人,不知要跌多少跟头呢。”
  黄先生笑起来:“你不嫌我倚老卖老就好。”庄绍耀连忙摇头,两人说笑着回了客栈。小舍接了药立马去熬。
  “吃上两剂,效果好,我再去多开些方子,若是不好,咱们就往南走。”黄先生道。
  “南边也有好大夫,”庄绍耀劝说道:“黄先生不必忧心。”
  庄绍耀见黄先生面露倦色,便起身告辞,回到隔壁。黄巧提了个食盒跟过来,笑说:“这是我让人买的特产,你也尝尝。”
  庄绍耀想要推辞,却见黄巧将食盒往他怀里一送,人就转身走了。他只好接过来,回到屋内,揭开一看,是两样点心,一样枣泥酥,一样酥油泡螺。
  庄绍耀见何二眼巴巴看着,笑着各拣了一些让他拿去吃,自己则细细品尝。
  两样点心的滋味都好,特别是酥油泡螺,纯白如雪,入口如甘露,甜香透骨。
  中午时,黄先生又让黄巧过来请他一起用饭。庄绍耀未进屋,就闻到一股热腾腾的香气透过来,顿觉口生津液,腹内空空。
  进去一看,就见只黄先生父女在。见他进来,黄先生忙招呼:“你陪了我一上午,快些用饭。”
  庄绍耀坐了,黄先生笑说:“巧儿盛汤。”说着,他对着庄绍耀道:“我与你大哥二哥都熟,算是通家之好,如今出门在外,又有不便,顾不得繁文缛节了。”
  庄绍耀一面起身接过黄巧送来的汤碗,一面对黄先生说:“你说的有理。”
  黄先生听了,喜笑颜开,劝饭劝汤,又问:“可能饮酒?我吃着药忌酒,不能陪你,往日要吃几斤。”
  庄绍耀道:“我虽不善饮酒,待黄先生好了,陪你喝上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