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箴以为容缄公开婚讯之后就会回旧金山, 结果他非但没有离开,还在宁涴一留就是小一周的时间。
这几天中容缄并未故作高调和谈箴秀恩爱, 却也未曾刻意避讳和他的相处。
他大部分时间在酒店处理跨国视讯会议, 不定时在片场刷新。也不多打扰,就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专心拍戏的谈箴, 手里还拿着办公平板,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书房。
只有当谈箴中场休息走向他时,他才会放下手中的东西, 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像此刻一样, 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橘子, 细心剔去每一丝可能影响口感的橘络。
谈箴刚结束一场动作戏,额角还带着薄汗,卸了些许戏里的紧绷, 坐在容缄旁边的折叠椅上休息。
他刷着手机,指尖划过豆酱某个飘在娱乐组首页的帖子——【片场嗑糖日记day3】rj你好像那个易感期黏老婆的顶级alpha啊
当事人的眼角难以抑制地轻抽了下:“......”
他指尖一顿,点了进去。帖子里的讨论早已热火朝天:
图片中是一个模糊侧影,偷拍的镜头里,容缄坐在片场角落的阴影里,平板支在小桌子上,屏幕的光映着他线条冷峻的侧脸,貌似极其专注地在工作。
但,镜头边缘,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尖正轻轻摩挲着旁边折叠椅扶手上搭着的那件、谈箴刚脱下的开衫袖口。
配文:有些人看似在谈业务几千万的大单,手却在偷偷rua老婆衣服噢^^(这么黏的吗容总jpg,感觉尊嘟很像易感期对老婆信息素极度渴求的顶级alpha啊,不敢想象谈老师下戏以后要怎么安抚老公了嘿嘿嘿
谈老师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至于余下的...他随便滑动几下,缓缓闭上眼睛。
一点冰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唇,谈箴睁开眼,一瓣晶莹剔透的橘肉递到他嘴边,丝络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他盯着容缄的手看了几秒,眯眼:“你故意的?”
容缄将那瓣橘子稳稳地喂进他微张的嘴里,抬眸,眼神平静,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觉得呢?”
言下之意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溅开,谈箴嚼着橘子,咽下,又就着容缄的手吃了下一瓣,轻嗤了声:“不怎么样,感觉容总真是天生的营业奇才。”
“所以你这几天赖在这儿不走,除了当人形喂水器和剥橘工,主要目的还是秀恩爱堵悠悠众口?”
容缄将最后一瓣橘子喂给他,拿起湿巾仔细擦拭着指尖沾染的微粘汁液。他看向谈箴,暮春午后的阳光落进他深色的眼瞳中,给绿沉色的瞳边隐隐镀上一层金。
“那是次要的。” 他淡声,“主要是想多陪你。”
谈箴咀嚼的动作停了停,细微热意不受控制地从耳根处悄然蔓延开。
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沾了点片场泥灰的鞋尖,几秒后,才状似漫不经心地噢了声。
声音很轻,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别扭,那点爬上耳廓的红晕,在漆黑的发丝下不甚明显。
《深渊回响》杀青当日,导演张年举着大喇叭喊出最后一声“cut!正式杀青!”时,整个片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与此同时,几辆厢式货车驶入片场空地。车门打开,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开始有条不紊地卸货、分发。
人手一份的杀青礼,均价四位数以上———最新款的降噪耳机、某高端品牌的经典款轻薄防晒衣/透气运动帽。礼物体面周到,照顾到了渐热天气下的实用需求,一看便是用了心思的。
“谢谢谈老师!谢谢容总!”惊喜和感谢声此起彼伏。众人心知肚明,这份厚重的心意,真正出自谁的手笔。
杀青宴选在宁涴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气氛热烈,推杯换盏间,谈箴作为男主自然成了众人敬酒的中心。
谈箴一向克制,但今日杀青,又加上某个人的存在,让他潜意识觉得放松,便多喝了几杯。等容缄处理完一个紧急会议赶到时,宴席已近尾声。
包厢门打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容缄一眼便看到了主位上的人,谈箴穿着件质地柔软的针织衫,领口有些低,露出一段线条漂亮的锁骨。
他脸颊泛红,眼神不复平日的清凌,蒙上层水汽氤氲的雾,看人时带着点迟钝的茫然,像只迷路的、漂亮的大型猫科动物,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旁边同样喝醉的导演拍着他的肩絮絮叨叨说下次还要合作之类的话。
“容总!”、“容总来了!” 见到容缄,众人纷纷打招呼。
容缄微微颔首,径直走到谈箴身边。
青年缓慢地抬起头,眨了眨水汽迷蒙的眼睛,看清来人,唇角不明显地弯起一点,声音含着点浓沉鼻音:“你是来接我的吗?”
“嗯,来接你。”容缄的声音放低了些,他拿起谈箴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替他穿上,用手背贴了下他的脸颊,有些热,但没有发烧。
谈箴全程任由他摆弄,安静到有些乖觉。
跟导演等人简短寒暄告别后,容缄半揽着脚步虚浮的谈箴走出包厢。
春末夏初的夜晚,空气里带着白日残留的暖意和草木的清香。酒店离餐馆不过几百米,容缄便没让司机过来,打算直接步行回去。
微凉的夜风吹过,谈箴似乎清醒了一瞬,又似乎醉得更厉害。他脚步有些软,半个身体都倚在容缄身上,带着酒意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
走到一盏昏黄老旧的路灯下时,谈箴突然停下脚步。他挣脱容缄手臂,在人行道上毫无预兆地蹲了下去。
容缄:“?”
谈箴把脸埋在膝盖里,缩成一团,连帽衫的帽子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泛红的鼻尖和下颌,活像一颗突然长在路边拒绝挪动的蘑菇。
容缄停下脚步,垂眸看着路灯下那团缩起来的身影。春夜吹过来的风不算寒冷,但也有些凉意,四下空旷寂静,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和远处隐约的车声。
他沉默了几秒,想不起上次自己体会到无奈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了。但更多在心间簇生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
他弯下腰,作势要去抱他:“起来,地上凉。”
“不要抱…” 埋在膝盖里的声音闷闷传来,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执拗。
容缄顿住,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耐心地问:“那要怎样?”
那颗“蘑菇”动了动,帽檐下传来瓮声瓮气、理直气壮的两个字:“要背。”
昏黄的光线将容缄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看着那颗耍赖的“蘑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叹息里却并无半分不耐。
容缄转过身,背对着谈箴,微微屈膝,声音没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人安心:
“上来。”
蹲在地上的蘑菇闻言,终于动了。
谈箴慢吞吞地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宽阔的背脊,终于满意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带着一身酒气和暖融融的体温,慢吞吞地覆上去,双臂环住容缄的脖颈,滚烫的脸颊贴上对方微凉的颈侧肌肤,发出一声满足而含混的叹息。
容缄稳稳地托住他,将人往上掂了掂,调整到一个最舒服也最稳妥的姿势。
容缄背着他,踏着路灯投下的斑驳光影,朝着不远处亮着灯光的酒店走去。
走了没两步,背上趴着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抬起头,下巴硌在容缄的肩窝里,声音有些含糊:“容缄…我想晒月亮。”
容缄脚步未停,也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似乎是在确认背上人的状态。透过树枝落下的斑驳光影随风在他侧脸摇曳明灭着,稍稍柔和了过于锋利的线条。
片刻后,他微调脚下方向,从行道树阴影踏入柔和的月色里。
银色月辉将两人笼住,谈箴满意了,重新脸颊贴回容缄颈侧,像只找到了舒适窝点的猫。他蹭了蹭,似呓语道:“…嗯,蘑菇就要晒月亮。”
温凉的晚风拂过,带着不知名的清甜花香。男人的背脊宽阔而温暖,能承载背上人所有的重量和突如其来的情绪。
但这份安静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谈箴埋在容缄颈窝里的脑袋动了动,声音闷闷,带着被酒精泡软、不轻易流露的脆弱:“容缄…”
“嗯?” 容缄应了一声。
“你知道吗…”谈箴的声音像是飘在月光里,“上次这样背我的人…是外婆。”
容缄的脚步不可察地顿了下,随即恢复平稳,只是托着谈箴腿弯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治镇夏天的时候总是下很大的雨...”谈箴的声音断断续续,陷入回忆,“地上积好多水…外婆就背着我,蹚水回家…”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拼凑那些温暖的碎片,“到家她就给我煮姜汤可乐,很辣…可是喝完,身上就暖了…”
他说完,像是耗尽了力气,把头更深地埋进容缄的颈窝,声音低得像是要被晚风吹散,带着压抑不住的哽意:“…容缄…我好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