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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到有人在她面前说话,“是谁给她喝这个东西的?”
  那声音很熟悉,印象里应该是冷静而淡然,此时也依然平静,但他的话在这个包间里重重回响着,宛如卷着冷厉的风雪。
  她睡得迷迷糊糊,却下意识觉得对方在生气。
  于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软软地说:“你很吵,我想睡觉。”
  对方正要将她抱起来的动作一滞,而后还是将她抱了起来,“你们明天给我一个交代。”
  接着,他望向她,声音放低了一些,“没心没肺的家伙。”
  第78章 难得
  “惠子姐姐,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朦胧的灯光里,躺在床上意识不清的女孩忽然问了这个一句,醉酒以后, 声音相较于平日多了几分软绵。
  太宰治将梨离带到了她所住的宿舍。
  他没有她宿舍的钥匙,但他知道梨离有一个荷包蛋形状的零钱包,里面零零散散装了许多东西,包括零钱和钥匙。
  除此以外,都是一些在所有人眼里没有什么用的东西, 比如说玻璃弹珠、樱花发卡、廉价的赠品项链。
  曾经任务的时候, 一切顺利返回黑手党的路上,他听到过跟她并肩走着的部下忽然问了句, “阿离, 你钱包里装这么多, 急着找需要的东西的时候不怕麻烦吗?不重要的东西就拿出来放在宿舍里吧,零钱包还是放一点重要的东西就好了。”
  那时候他走在前面,梨离和那位部下走在后面距离他大约两米的距离。
  可他每个字都听得见。
  “可是……这些都是重要的东西呀。”她说。
  对方疑惑地挠挠头, “玻璃弹珠、发卡……还有这个, 一看就是很便宜的项链, 怎么看都不像是重要的东西吧?”
  “反正很重要啦,你再说我会生气的。”
  “诶,好吧好吧。”
  玻璃弹珠。
  夏日祭捞金鱼赢到的奖品。
  以往他向来是站在一旁看着她玩, 看着她捞到金鱼的时候, 怯生生的眼睛浮现出雀跃, 拿到奖励的时候眉眼弯弯地向他分享, 小心翼翼也遮掩不住想要他一句夸奖的模样, 其实远比捞金鱼本身有趣。
  可是那天,她半天捞不到一条, 急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也许是看起来太可怜了,也许是不喜欢看她又因为自己做不好事情而泄气的模样,他抢过她的捕捞网,以等会儿多给她买两个苹果糖为交换,替她完成了捞金鱼。
  摊主的奖励是一颗玻璃弹珠。
  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随便一家商店可以买到一大把,可她如获至宝地放在零钱包里,生怕哪一天就弄丢了。
  樱花发卡也是。
  任务的时候,头发在风中吹得遮着眼睛,无数次拨开,又会无数次吹过来,她跟自己的头发生着闷气。
  于是他顺手在路过的商店里买了一个发卡扔给她。
  头发不再烦扰她。
  她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像是温顺下来的兔子。
  那条项链,是买东西送的赠品。
  他准备扔掉的时候,梨眨着眼睛看向他,小声问着:“太宰先生……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呀?”
  “那就给你好了。”
  他撑着脑袋,看着她因为得到了这条项链而快快乐乐笑起来的脸,问她:“一条很普通的项链而已,高兴成这样?”
  “太宰先生不觉得它很好看吗?”
  “不觉得。”
  “它真的很好看!”
  “一个便宜的石头而已。”
  “可它的颜色,跟太宰先生的眼睛一模一样。”
  “惠子姐姐,我想回去了……”
  太宰治正站在桌子旁倒水喝,喝了一口,听到床上的人意识不清地嘟囔着。
  他放下杯子走过来,看着她闭着眼睛毫无意识的模样,“还知道回来,看你胆子不小,现在都敢去那种地方玩了。”
  她醉得迷迷糊糊,听不清太宰治在说什么,只觉得现在在她旁边的这个人说话很讨厌。
  语气冷冰冰的,像太宰先生教训她的时候一样。
  于是她又嚷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学太宰先生说话。”
  沉默了许久,躺在床上的梨离依然不省人事,太宰治顿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他拉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他撑着脑袋看着床上躺着的梨离,冷静的鸢眸中充满兴趣,“说说看,太宰先生是怎么说话的?”
  “……”梨离皱着脸想了许久,醉酒后本就大脑迟钝,一时半会儿无法正常组织语言,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是个好人。”
  太宰治眼尾依然弯着弧度,“好人?既然他是个好人,为什么不能学他说话,还以为你很讨厌他呢。”
  “不讨厌。”
  “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学他说话?”
  眼看着梨离思考能力为负的状态下,整张脸因为被他绕老绕去而皱得更厉害了,他忽然心情变好了许多。
  “行了……”不逗她了,本来就傻乎乎一个,再逗下去就更傻了。
  “会痛。”
  太宰治刚刚站起来,握着杯子,准备去清洗干净放回柜子里。
  只有二人在的宿舍里,不大的空间,醉后反应迟钝的少女冒然说出这么一句。
  “什么?”
  太宰治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她依然皱着整张脸,沉浸在自己反应慢半拍的思维里,她说:“不要用太宰先生那样冷淡的语气对我说话,会痛……这里,很痛。”
  心会痛。
  痛到想流泪。
  痛到怀疑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痛到怀疑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太宰治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寂静无声了许久,他继续迈出步子去清洗水杯。
  擦拭干净后放回柜子里,没有一点曾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梨离本就没有喝多少酒,只是饮料里含有的一点酒精,再加上她酒量低得惊人,所以才昏昏沉沉了这么久。
  可是再过一会儿她就会清醒了,这点酒精含量也不会让人宿醉整晚的,所以他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原本只是打算将她放回宿舍以后就离开。
  杯子放回柜子以后,回到她床边的椅子,拿起自己脱下来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
  头顶是白炽灯发出的惨白灯光,漠然洒在梨离的脸上,她因为沉浸在痛苦之中而紧皱着眉。
  她很少皱眉。
  就像一个迟钝的孩子,对于人情之间复杂的情感总是后知后觉,漂亮的黑色眼瞳里总是平淡而茫然。
  亲自处理叛变的井田遥人那天,她失魂落魄地在角落里坐了一个下午,又因为井田遥人恶语相向的那句太宰先生根本不在乎你而嚎啕大哭。
  她其实分不清什么是在意,什么是痛苦,什么是遗憾,什么是失望。
  她只知道,看到他的时候会很开心,他冷淡的时候会心痛,她无法用精确的情感去定义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但是,他知道。
  那样一双因为他的出现而骤然亮起来的双眼里是怎样的炽热,她执着于得到他的一句认可来肯定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不会掩藏,什么都写在脸上,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的执拗已经明显到需要掩藏的程度。
  几个月前的任务,敌对组织埋伏在那里的爆炸.装置忽然引爆,高楼的玻璃宛如一把把利刃从天而降。
  那时候,她站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位置,正在检查着尸体的情况,玻璃楼顶轰然碎裂的瞬间,她几乎是同时回身看向他,随后跑过来扑倒在他身上。
  无数块玻璃碎片插满她的身体,斑驳无数的伤痕,满身是血。
  几乎是颤抖着抱起她的身体,那一天,他真的以为她要死了。
  他在漫长而苍白的人生里追逐着死亡,可是死亡真正近在咫尺,他看到自己颤抖的手和手中沾满的血,忽然不知道生与死之间到底隔了多远,是不是只在一念之间。
  医院。
  急救。
  手术。
  整夜过去,他仿若一尊雕像,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动作,头顶是医院惨白的灯光,笼罩着黑夜的孤独寒冷。
  直到手术结束,医生出来告诉他,抢救成功。
  他一直待在医院里,处理梨离住院的一系列事情,但是他没有去看过她,一次都没有。
  从医生的陈述中知道她治疗的每一个细节,知道她一切都在好转,嘱咐往日跟梨离关系还算不错的人去探望她。
  住院楼对面的楼层可以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可以看到她一个人呆呆坐着,一坐就是一天,就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连眼睛的光都熄灭了。
  “那个孩子一直在等太宰呢,太宰这样会让她失望的。”
  红叶姐在探望过梨离回来以后,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
  但是。
  看着她鲜血淋漓闭上眼睛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