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最近的高考压力很大吗?你外婆的生日要到了,到时候你舅舅他们一家人也会过来,好好放松一下吧。”
“嗯。”昼明烛点头,依旧慢吞吞:“不过在梦里,我谈恋爱了。”
昼君翻文件的手顿了顿,抬头:“什么?”
这时,妹妹昼木栖正拖着睡衣和猫拖鞋从楼梯下来了,一边打哈欠一边抱着手机准备坐下吃饭。她整个人缩在大t恤里,一副刚打完一晚上游戏的疲惫样,耳机还挂在脖子上。
刚把牛奶倒进碗里准备吃麦片,就听到那句——
“妈妈,我谈男朋友了。”
“在梦里。”
“噗——!”牛奶直接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溅了一桌。
“咳咳咳咳咳!你说什么?!”她捂着嘴,眼睛瞪得跟猫似的,臭屁小孩的冷淡一扫而空:“你谈……你谈男朋友了?!哥你转性了?啊不是,你转性取向了!”
昼君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抬头问昼明烛:“你是认真的吗?”
“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他。”昼明烛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蛋,语气淡得像在说“今天风挺大的”,然后像自言自语那样轻声补了一句:
“在梦里我们一起活了很多年,他救过我,我也……没办法放下他。”
“是做了个梦,梦到你喜欢男人。你最近喜欢上看电视剧了吗?”昼木栖还在努力消化。
“不是电视剧那种。”昼明烛扶着额头,嘴角轻轻牵了一下:“那个梦太真实了……有火车,有冰原,有一场教堂婚礼。我们还并肩打过架,他不太会说话,特别冷,但也特别温柔,说起来还有点像你,妹妹。”
昼君没有接话,低头把咖啡杯放在他面前。
“你要是想谈恋爱了,就谈。”她淡淡道:“谈的是男是女我不管,只要你别荒废现实。”
“现实不是荒废了才开始做梦的。”昼明烛小声说。
昼木栖:“……你别整这些哲学句子,我脑子还没开机。”
“你哥不光头发白了,脑子也浪漫成文学青年了。”昼君一边喝咖啡一边翻会议资料:“等你高考完了,记得去看看你爸,看护说他这周有复诊。”
餐桌沉默了一会儿。
昼明烛望着窗外,阳光洒在他苍白的发上,像覆着层淡金色。他忽然笑了笑,似乎期待着梦里那人也能听到。
“……没事,我已经醒了。我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他低声说。
“但我还记得他。”
吃过早餐,昼明烛被司机送去了学校。
a栋三楼的教室里,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懒洋洋地瘫在各自位置上,桌上不是书本就是奶茶和耳机。黑板上写着“离高考还有xx天”,具体的数字已被值日生故意抹去,没人真的紧张。
这是市里最贵的贵族高中,学业不是这里学生唯一的出路,甚至也不是最重要的那条。
昼明烛推门走进来时,走廊上的光正好打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白了,凌乱地散着,眉眼之间少了从前那种少年人的漫不经心,倒多了一种沉静的清冽感。
“欸,昼明烛?”前排的张见山注意到他,猛地坐直,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头发咋回事?还没考完呢你就染头了?”
昼明烛拉开椅子坐下,随口应道:“嗯,是啊。”
“你怎么了?”张见山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若是往常,这家伙早就笑嘻嘻地闹起来了。
昼明烛盯着他,看了好久,张见山被盯得头皮发麻,凑过去小声道:“不过说真的,你染白头发还挺帅的,有点像那种动漫男主角。”
“起开,别耽误我看我同桌。”另一个女生一屁股坐过去,怼开了霸占座位的张见山。
“花痴。”张见山撇嘴,胳膊撑在昼明烛桌前,继续道:“啊,说起来,我昨晚做了个超离谱的梦!”
他突然提高音量,夸张地摊开手:“我梦见自己死了,变成一只飘来飘去的鬼,在一座宫殿里到处飘,找不到回去的路!”
女生说:“你不是鬼吗?漂到天上就能看见路了啊。”
“变鬼了我还是恐高啊!”
“哈——那你真是鬼中耻辱。”
张见山翻了个白眼:“也不是我想变成鬼的啊,梦里我哭得老惨了。后来不知怎么,我还遇到一个白头发的少年鬼差,好像我是来引他的。”
昼明烛握着笔,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抖。
张见山话锋一转:“诶对了,明烛,你怕鬼吗?”
“啊?”昼明烛怔了一下,抬眼望过去:“我为什么要怕并不存在的东西?”
从小和他一个学校的孙灏忽然插嘴道:“你不是胆子很小吗?小时候不是还因为万圣节鬼装饰躲厕所一个小时?”
“我现在不怕了。”他脸有点红。
然后他陡地转头,望向窗外。
风吹动窗帘的瞬间,他似乎看到对面那棵树上,有个身影静静地蹲在枝丫间。
穿着黑色风衣,头发被风拂动,眼神像深潭一样平静,和梦里如出一辙。
——南雪寻。
那种熟悉的安静感、那种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毫无声响却叫人动容的存在感,让昼明烛的呼吸一窒。
“明烛?”坐在后排的女生拍拍他的肩,“你在看什么啊?”
昼明烛回神,眨了眨眼。树上什么也没有,有一只黑猫跃了上去,蜷着身伏在阳光下,尾巴悠悠晃着。
“……一只黑猫。”他低低说道,眼底还残存着微不可察的怅然。
“你喜欢猫吗?”
“以前对小动物没什么感觉,现在倒有点想养一只了。”昼明烛笑了一下,低头翻开书本,笔尖却久久没动。
阳光暖得有些过分,午后昏昏欲睡,教室里传来几声低语和桌下踢椅子的声音。窗外的黑猫站起身,跳到另一根枝上,尾巴划过光斑。
他望着它离开的方向,忽然觉得心里像空出了一块,又像有什么东西仍未醒来。
仿佛梦还没有结束。
一周过去了。
昼明烛总能感觉南雪寻的影子,他无处不在,充斥着自己的一切日常生活。
然而,昼明烛找不到南雪寻。
现实太安静了,恰如梦醒后的那一刹被抽空的呼吸。
他有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疯了。是不是所有关于南雪寻的记忆,都是梦中残留的幻觉。他甚至开始对身边的每个穿黑衣服的陌生人甚至是路过的黑猫多看一眼,妄想他们的眼神里会藏着一丝熟悉的情愫。
当然没有。
数周后,一场冷雨浇散了六月的热气。
昼明烛独自走在街道边,头发被淋湿,白发贴着脸颊。他没带伞,也没撑伞的意思,只是慢吞吞地踱着步子。
他还没能彻底从紧张的梦境世界抽离出来,总觉得某个拐角处就会冒出来一个使用异能攻击的入梦者,亦或者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芙本生物,把他拽进一场游戏里。
他在一个宠物店橱窗前停下。
玻璃后有一只黑猫,眼睛是湿润而清亮的琥珀色,正蜷缩在垫子上,微微抬头,和他对视。
昼明烛安静地看着它。
他想起梦里,第四层副本崩溃前,南雪寻也曾蹲在窗外的树枝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时候他总为南雪寻擅作主张的举动所苦恼,却又无可奈何。
“……要不干脆领养一只猫吧。”他轻声喃喃,几不可闻:“至少不会凭空消失。”
话音刚落。
身后,一道久违的声音,如幽幽冷风,在雨声中缓缓响起。
“你要它,不要我?”
第102章
昼明烛浑身一震, 转过身。
那个人就站在不远的屋檐下。
一身黑衣,头发有些湿,面容和梦中一模一样, 精致的五官、柔顺的黑发、平静的语气都没有改变。
是……南雪寻?
真真正正地、毫无征兆地、站在现实里的南雪寻?
昼明烛看着他,瞳孔微缩, 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他猛地迈步冲了过去。
不是拥抱, 不是哭泣,不是再三确认对方是否真实。
他一把将南雪寻扑倒在地。
雨水在二人身下迸溅开, 混着积水溅上衣角,昼明烛压在他身上, 手掌握得发紧,旋即狠狠地, 一拳砸了下去。
“你在哪?为什么才出现?”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哭:“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南雪寻没有躲, 也没有还手, 白皙的脸颊被打偏, 嘴角沁出一点血。
他只是安静地望着上方那个白发少年的脸,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睛, 看着那种压抑太久的怒与哀混杂成的情绪, 在他身上狠狠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