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谁不称赞我何尚书平易近人,活泼可亲?”
慕南钊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何景辉的眼神有些复杂。
何尚书的行事作风的确与摄政王截然不同。
他酷爱赴宴,能与同僚们打成一片。
就连让敌人生不如死时,也是笑眯眯的。
虽说俩人一个冷面蛟,一个笑面虎。
但要论起人缘,至少从表面看何景辉身边时常花团锦簇,的确比慕南钊强多了。
何景辉撒了气,倒也管用。
他坐下来,情绪稳定了许多。
“陛下遇刺,以你的身手和骑术,就算为救陛下躲不开那支毒箭,也不至于摔断腿吧。”
二人相互扶持多年,何景辉是最了解慕南钊的人。
慕南钊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帝王永远不会完全信任一个臣子。”
“要让陛下对我多一分信任的同时,再多一个亏欠。”
何景辉了然,“陛下已经同意了与北离和亲。”
“而霍江上表提到的,柔然公主相中了大业摄政王为驸马,陛下仍未明确表态。”
“虽然现在的你有拒婚的底气,也有为顾喜喜公告天下做挡箭牌。”
“但要等到陛下当面询问你的意见,那时你再拒绝,很容易君臣离心。”
“所以要做到万无一失,最好是让陛下自己无法开口。”
慕南钊脸色苍白,是真实的虚弱。
他淡笑说,“难得送上门的机会,我做戏也该做的逼真些。”
“否则穿帮了,得不偿失。”
皇帝遇刺惊马,慕南钊骑马直追,飞身扑救皇帝一同落地时,慕南钊有意将自己的小腿撞在一块石头边缘。
借着下坠的重力,腿骨自然折断。
断骨剧痛,慕南钊眼看金吾卫赶到,才晕厥过去。
皇帝平安无事,即刻命人送摄政王回帐篷,请御医救治。
当日的刺客除了几个自尽的,其余全部抓了活口。
至于霍江为何还要特地派白郎中赴京。
只是因为不放心,怕慕南钊这次伤得重,万一留下点儿后遗症。
所以非得让处理各种伤情最有经验的白郎中亲自看过,确保无虞。
何景辉叹道,“还好御医和白大夫都说你腿只要继续静养,就不会变瘸子。”
他看向慕南钊,揶揄道,“我若是顾老板,知道你为了不被北离公主玷辱,此生仅忠于顾老板一人,为此不惜承受断腿之痛。非得感动的痛哭流涕。”
慕南钊看着何景辉,薄唇动了动,“滚。”
调侃归调侃,何景辉笑过之后,心想不能让慕南钊的苦白受。
自家妹妹向来是顾老板在京城的耳报神。
今晚也该暗示暗示景兰,过了这久,是时候给她的好姐妹写封信了。
西北边境。
眷属村西头,林大娘等人正在围着一辆马车道别。
“你这生完孩子刚满十天,离出月子还早得很呢,路上一定要当心!帽子戴着,尽量躺在车里,千万别受风了!”
原来是依娜要回北离了。
她来的时候就乘着一辆马车,所以体力刚恢复些许,便决定离开。
顾喜喜也在送别的人群中。
依娜再次向众人尽述感激之情,最后走到顾喜喜面前。
她将一把弯刀送给了顾喜喜,“谢谢你,遇到你,是神明的指引。”
顾喜喜明白依娜态度坚决,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我会好好珍藏。”
依娜忽然凑近顾喜喜耳畔,用只有她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第466章信物
依娜的马车离开眷属村,就有西北军的骑兵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为监视戒备,二为护送。
这当然是霍江的意思。
依娜母子绝不能在大业境内出事。
只要看着他们平安度过两国界线,无论他们回到北离将面对怎样的境况,都与西北军无关。
送走了依娜,顾喜喜和吕晶也回到小院套车、搬行李。
这次因为依娜生产,她们在边境多耽搁了数日,也是时候尽快返回了。
骡子车摇摇晃晃,后方的眷属村已经看不见了……
顾喜喜低头看依娜送的弯刀,手掌轻轻摩挲刀柄。
刀鞘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鸽血红宝石。
但这把刀的名贵之处却不在于此。
而是刀柄底部镂刻的家徽印记。
她为了多了解这个世界,看过许多地方志、杂谈等。
在北离,寻常贵族、官宦人家是不配拥有家徽的。
只有少数皇族亲王,以及各部族代代传承的首领家族,才有自家独特的家徽。
每个家徽都独一无二,代表着那个家族的权威和荣耀。
镂刻有家徽的物品是尊贵的象征,也是身份的证明。
因此,顾喜喜手中这柄弯刀也是个相当于信物的存在。
回想起依娜临别时在她耳边的低语。
“这把刀是我成年礼时,我阿爹送的,是我最珍视之物。”
“而我部族的所有手下见此刀如见我。”
“若有一日你需要帮忙,这把刀或许能派上用场。”
“当然,若我这次归国能度过危局,便会想法子传信与你。”
说到此处,依娜狡黠一笑,“你那个男人位高权重,心思深沉,又计谋多端,我与他对话都得打起十分的小心。他可比我的丈夫可怕多了。”
顾喜喜怔住,“你见过他?”
依娜笑着颔首,“哪天你要是在大业呆腻了,想脱离他,欢迎随时投奔我。”
“封侯拜相不敢说,但荣华富贵我还是给得起,到时候我北离好儿郎任你挑选。”
顾喜喜与依娜对视,有些忍俊不禁。
“多谢你的好意,我都记下了。”
她也玩笑说,“不过我对自己眼下的生活还算满意,但愿没有需要求你报恩的那天吧。”
二人相视而笑。
两个女子虽然处境不同,立场迥异。
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她们都真切感觉到了名为“友情”的存在。
将来的事就留给将来再说吧。
转眼就过了正午,吕晶好不容易找到一片树荫,便停了车。
两个人一头骡子共吃午饭。
如今边境的治安极好,无论中途停下歇息,还是露天夜宿都不怕遇到劫匪。
吕晶咬了一口芝麻胡饼,说,“如今村里人不像那般不待见依娜母子。”
“我本以为她至少要做完月子。”
“没想到她竟然刚满十天就要走,乐奴还小,她自己身子又没好利索,也不知在着急什么。”
“她当然着急了,”顾喜喜淡淡道,“他们母子迟早都要回到北离。”
“想必早已归心似箭。”
依娜藏在大业诞下皇族继承人,已经过了这么久,消息迟早会传回北离王宫。
正所谓夜长梦多,晚一日回归,便会多几分风险。
对依娜而言,在王宫察觉之前,尽快回到自己的部族是最好且唯一的选择。
更何况这些安排恐怕在依娜与慕南钊、霍江会面时就已经商谈妥当了。
顾喜喜回到家时,何景兰的信已经放在她房间的桌案上了。
顾喜喜顾不得收拾带回来的包袱,立刻拆开信封。
她看信时,眉头蓦然拧起,指节因紧张而攥起。
但等再往下看了几行,她又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然后推纸研墨,开始写回信。
共有两封,一封给何景兰,另一封直达摄政王府。
……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慕南钊没再回过西北。
他在西北的差事也由其他人暂代。
不过来往信件却频繁起来。
仿佛一转眼就到了落叶纷飞的深秋。
顾喜喜名下所有耕地,粟米再次迎来了大丰收。
如今吕晶在经过许多历练后,成长的很快,基本能够独当一面。
所以顾喜喜自己去了茶园,让吕晶到田庄那边,主理廖掌柜收购粟米一事。
茶园一个月前种满的茶树已然成活。
顾喜喜亲自在茶园内走了一大圈,同时跟在各处干活的雇工们了解情况。
待她往外走时,账房先生急匆匆跑过来,“东家,来了好些人找您。”
“在咱们账房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顾喜喜蹙眉疑惑,“什么人?说了所为何事吗?”
她原本计划着回去顺路拜访赵媒婆。
不曾想临时又杀出来这些要找她的人。
账房先生答,“两拨人不是一起的。”
“一拨有几十号人,成群结队的,说是姓顾,是东家的亲戚。”
“另一边只有三人,为首是位年轻公子,穿着精致华丽,坐马车来的,还带了两个人,像是他的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