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坐在顾喜喜身侧,正在敲一盆风干的核桃。
秋季新鲜的核桃去壳、再去掉苦涩的内皮,与红枣一起磨碎成浆,可做核桃酪。
闲聊了一会儿,顾喜喜已经喝完了蛋花甜汤。
她放下空碗,开始说正事儿。
茶园未来开辟商路,从近到远,免不了先从西北内部开始奠定市场基础。
有了本地茶商的认可,树立根基之后,再谈长线商路,譬如京城,是为循序渐进。
赵媒婆入行多年积攒的见识,此刻便显露出优势。
青田县治下,都有几个茶商,各自家里什么情形,家庭关系如何。
谁家的底子最厚,进货渠道最多,货源倾向江南还是西南。
茶商之间谁跟谁交好,谁跟谁又是死对头,过去曾经发生过怎样的纠缠……
以上种种,赵媒婆皆知之甚多。
不敢说巨细无遗,却已足够顾喜喜了解对她有用的内情了。
茶商们哪个是大户,哪些是小户,本地市场如何分配。
从他们的为人性情,各自优势,进一步推测出他们真正想要什么。
这对将来谈合作会有极大的助力。
顾喜喜认真听完,又提了自己想知道的几个问题。
赵媒婆也全都能给顾喜喜解惑。
顾喜喜释然而笑,递上早就准备好的一袋铜钱,“多谢赵娘子,帮了我大忙。”
赵媒婆瞥了眼那鼓鼓囊囊的钱袋,打趣着推拒:“你来做客闲聊,怎么还给我钱?”
“快快收回去!”
顾喜喜却没有缩手,笑说,“寻常人登你的门问事情,都要付佣金的,这不是规矩么?”
赵媒婆失笑,“别人来问的是谁家儿郎可托终身,谁家好女初长成。”
“跟你不一样!”
顾喜喜说,“都是打听别家情况,都是用上了你辛苦积攒下的这些见识。”
“哪里不一样了?”
她说着,将钱袋子塞到赵媒婆手上。
赵媒婆犹豫了片刻,总算没再推回来。
同为自己做事谋生的女子,赵媒婆能够理解顾喜喜的行事理由。
她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过你给的数目不合规矩,第一次相谈,相当于订金。”
“只这些的三分之一,就算是高价了。”
“多余的我退给你,等你真正需要我牵线搭桥时,剩下的再给不迟。”
顾喜喜笑了,她很喜欢跟赵媒婆这样的人谈生意。
交情归交情,公事归公事,清楚分明,大家心里都舒服。
顾喜喜说,“你先别急着退我钱,这里面的确不止一笔订金。”
“有些话我还没跟所有人交底,可因为要拜托你牵线搭桥,提前跟你多说几句。”
“明年我们村的频婆果就有收成了。”
“听说咱们西北果子王的长儿媳,就是您给保的大媒。”
果子王本姓王,并非青田县人。
他是府城一名商贾,江南的生丝、茶叶,中部的瓷器、倒卖周转他都有涉足。
之所以被称为果子王,因为此人发家都因倒卖水果。
夏季西域瓜果、南方梅果李子、西北特产的蜜桃杏子。
冬季的南方蜜橘,北方鸭梨、贡梨等等。
而这一块产业果子王如今仍在做,并且早已做到了西北第一。
虽然普通百姓对水果之类的副食品需求有限,但果子王的市场不局限于西北之内。
他的水果早就卖到京城、江南甚至西域一些富庶的大城了。
如此家大业大,赵媒婆说成了他家的亲事,在圈内乃是战绩可查。
此刻再听顾喜喜提及,赵媒婆眼帘半垂,谦虚一笑。
“嗐,都是早些年的事了。”
“碰运气罢了,也不是每年都能接到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你打算何时铺开此事?”
“我或许可以试试帮你牵个头。”
“明年开春吧。”顾喜喜看着一片从上空飘落的黄叶。
“到时候请王老板去看满园苹果花开。”
“好,”赵媒婆答应下来,“时间充裕,我也可趁这段时日跟他们府上多走动些。”
太阳没过山头,一阵风过,周身已有了寒冷的感觉。
秋收冬藏,西北大雪漫漫。
农闲过年节时,顾喜喜在家休闲最大的乐趣就是数钱。
自家两季粮食丰收换的钱,西北军给的第二季酬金、京城甘雨居总店以及分号的分红,农药肥料作坊分红,云岭县苗木商会的技术酬金……
之前投入茶园,木匣里的银票流水样的花出去,最近又流水般填满。
甚至顾喜喜每次合上盖子前,还要用力压一压。
“吕晶,我又想买地了。”
“还有果树苗,开春也可以多投资一些。”
吕晶笑着说,“本地顾氏中已经有很多人来我这登记名字了。”
“等明年他们从东家这儿领了树苗,开始种频婆果。”
“将来年节时不知东家又得增添多少分红进项?”
顾喜喜抬头,与吕晶相视而笑,“过完年先弄一辆马车吧。”
转眼又到冬去春来。
西北的春天比南方迟来许多,今年上巳节当日茶园才开始采集第一批明前茶。
开春后顾喜喜每隔两日就要亲自查看茶树的状态、新叶的品质。
上巳节开采,便是她定下的日子。
这天顾喜喜到场看了采茶工们干活,确定没任何问题,这才离开茶园。
马车并未返回花池渡,而是朝青田县城去。
顾喜喜坐在车内,眼角瞥向身侧,表情很是复杂。
“子初兄请我和吕晶今天到他家吃饭,是提前半个月就约好的。”
慕南钊闭目端坐,不高不低嗯了声。
第469章婚讯
顾喜喜看着慕南钊浑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头疼。
“所以……你本来没在受邀之列,身份又这么……重。”
“突然就跟着我们到别人家做客,是不是不太好啊?”
阔别小半年,慕南钊是今早突然回来的。
他出现在茶园,然后就顺理成章上了顾喜喜的马车。
慕南钊倏然睁眼,“你去江明远家,就这么不希望我在场?”
顾喜喜冷汗。
她只不过受好友兼亲戚之邀,去家中过节,顺便庆祝茶园采收。
怎么从慕南钊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她此行见不得光似的!
大好的日子,又与慕南钊结束了异地通信,久别重逢。
顾喜喜对他也多了三分耐性,三分柔情,娇声解释:
“什么叫我去?不是跟你说了嘛,子初兄邀请了我和吕晶两人。”
“我不想你跟着,只是觉得别人家里还有长辈在。”
“你堂堂摄政王,是人家江县令的最高上官,大过节的突然跑到他家,不是让别人全家徒增压力么。”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慕南钊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丝松动。
正当顾喜喜以为他会同意不去江明远家。
慕南钊开口道,“有长辈在,那就更要去拜访了。”
他扭头看着表情略显僵硬的顾喜喜,勾唇微笑,“你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
“你的长辈亦是我的长辈。”
“过门而不入,实在太失礼了。”
顾喜喜:“……”
吕晶在前方赶车,一手抓着缰绳,腾出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摄政王还在车里,她可不能偷听还笑出声!
江明远家就在县城东大街附近。
位于幽静小巷中的一处普通民居。
今日春光和煦,院子里摆上了饭桌。
江父、江母看着气定神闲的慕南钊,暗暗交换着眼神。
莫非这就是儿子曾说过的,喜喜一文钱买的未婚夫?
那这一文钱花的可是太值了!
二老并不知慕南钊是摄政王。
因为客人刚进门时,江明远短暂惊诧后,本想如实介绍,却被慕南钊打断。
说在自家亲戚面前,不必提外面那些糟心事,影响大家亲近。
众人一通寒暄,慕南钊表现的竟出奇亲和,会说会笑讨长辈喜欢,俨然何景辉附体。
等到饭菜上桌,江母还有些歉然,“今日都是些西北口味的菜。”
“要知道你来,应该准备些南方菜。”
慕南钊笑说,“无妨,我爱吃的。”
“在西北停留了很久,又做了西北女婿,口味不知不觉就变了。”
顾喜喜侧目,不由腹诽,没想到此人爱表现起来,竟也有这样一面。
他这是在跟江明远较劲么。
正想着,忽听江父笑问,“看来是喜事将近了。”
“你们俩孩子要是定了婚期,可得跟我们说啊。”
江母附和,“对对对,我们全家定要喝杯喜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