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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可我是个正经人 > 第107章
  连睿廷不忍心道:“好吧,我们带回来。”
  “嗯!”奥萝拉看着他们,声音轻得像呓语:“遇见你们真好。”
  第二次发作的时间比预期早一些,结束的时候已是深夜。
  连睿廷照例抱起精疲力尽的奥萝拉,对方突然攀着他的手问:“我是不是特别丑?”
  连睿廷柔声回道:“不丑。”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们去写生好不好?”
  “现在?”
  “嗯,去画日出。”
  第74章
  深夜的温度有些低, 奥萝拉裹着披肩窝在车后座,头靠着窗户,失神地望着茫茫夜色。
  她头发梳理得粗糙, 几缕发丝黏在汗水浸透的脸上, 眼睑肿得厉害,固执地不肯闭眼好好休息。
  连睿廷收回视线, 曲起手肘撑着头目视前方。
  车灯之外的山林如同两块黢黑的幕布, 将他们夹在逼仄的通道,只能朝着幽深的前方匍匐,但那碗大的出口会是即将升起的太阳吗?
  连睿廷心里没底, 甚至萌生一点不安的预感。
  韩墨说毒瘾几乎不可能戒成功, 哪怕暂时脱困,在国内苛刻的环境下, 一年内复吸率高达88%, 遑论国外。
  这注定是一场徒劳无功的努力,亲历两次人不人, 鬼不鬼的可怕场面,连睿廷迷茫了。
  他倒没有白骑士情结,只是得到过奥萝拉真诚对待, 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连睿廷回忆着女孩初识时的模样,心头难过泛滥,撞得胸腔生疼。
  天际鱼白,凉风飒飒, 曦光笼罩山顶, 两架画板支在峭壁边,颜料在调色板上晕开一道朝霞。
  薛三坐在他们后一点的位置,分心听两人聊天, 边摆弄相机。
  里面均是佛罗伦萨这段时间拍的照,杂七杂八,有街景,美食,建筑,画作,更多是他们两的合照,与奥萝拉三人的照片。
  薛三举起相机,对准冒出金光的半轮旭日拍了一张,镜头移到两个画画的人身上,将他们笔下的一副肖像,一副日出纳入底片。
  “国外这些年我没有一天开心。”奥萝拉停下画笔,金黄的霞光打在她怔怔的脸上,忧郁又哀伤。
  她扯起嘴角,“但这一个半月,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奥萝拉撕下画,指尖轻轻抚摸,然后抱进怀里,站起来眺向天际圆圆的太阳,她抬手张开五指,手心好似触摸到阳光的温度。
  如果没有感受过阳光的温暖,我还可以在地狱苟延残喘。
  镜头里的奥萝拉面对他们,风吹起她发白的金发,脸上露出初见的明媚笑容,薛三按下快门,下一秒他猛地起身,快步走到连睿廷身边。
  “你们跟我说要当朋友的那天,我一晚上不敢睡,生怕是一场梦,”奥萝拉脚下的步子一点点向悬崖边后退,“原本以为直到分别,可以在你们心中保留美好的形象,”
  她蹙起眉心,很难过地说:“如果我只是奥萝拉就好了。”
  “奥萝拉……”连睿廷艰涩开口,伸手向她靠近,“可以的,未来还长,你可以只做奥萝拉。”
  奥萝拉摇摇头,“其实我们都很清楚结果,我太怕痛了,那种无数只蚂蚁啃噬心肺的滋味,再也不想体验第三次。”
  “我曾经想过自己大概率会死在无人问津的床底,身体腐烂发臭,然后被人扔进垃圾桶。”
  她望了一眼太阳,绽开一抹舒心的笑,“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么圆满的终点。”
  奥萝拉低头拢紧画,“我已经拥有了属于我的日出,”她看着两个朋友,嫣然道:“成全我好吗?”
  “奥——”连睿廷往前冲了两步,薛三搂住他,“睿廷。”
  连睿廷无力地垂下手臂,眼睛被阳光刺得酸涩,他紧紧怀抱薛三,“三儿,我做错了吗?”
  “没有。”薛三顺了顺他的后背,说:“小时候我总不理解大人活得不开心,为什么还要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痛苦大于快乐,又无法改变命运,死亡明明是最好的结果。”
  比起在爱里长大的连睿廷,薛三对死亡的态度称得上冷漠:“到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生命落在个人头上没有指标,多活几十年,少活几十年,有什么区别,何苦呢,尝试了,努力了,没什么可遗憾的,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话这样说,连睿廷仍免不了为此消沉,他像一块黏人的橡皮,时刻都要贴着薛三。
  “三儿,你开心吗?”经常吃着饭看着电影,连睿廷突然发问。
  薛三不厌其烦地回答:“开心。”
  连睿廷爬到他身上,双手捧着脸,一寸寸地端详。他郑重地在薛三额头,眼睛,鼻尖,嘴巴烙下亲吻,“三儿,你有任何心事都要告诉我。”
  薛三抚着他的后颈,轻声说:“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
  两人头抵着头久久相拥。
  前往学校帮奥萝拉处理事务那天,阴雨蒙蒙。
  两人同撑一把伞离开办公楼,去往画室途中,遇到之前传流言的几个学生。
  死亡在人群中是一件天大的事,古话说死者为大,当她消失时,连同那些诋毁,排挤,嘲讽,通通消失了,道德重新回到人们身上。
  他们说,其实奥萝拉挺可怜的,遇到那种爹哥,真不是人。
  他们说,她画画很厉害,可惜人缘不好,上次画展本来可以摆在主展区,结果争议太大,放到角落了。
  他们说,我刚来的时候,多亏奥萝拉陪我适应环境,她真的很热情善良。
  他们说,……
  连睿廷静静听着,目光在他们每个人脸上停留许久,阴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细雨扑湿了外套。
  他们说完,沉默等待他的开口,眼神像散发着劣质香气的塑料花。
  连睿廷琢磨他们希望听到自己说些什么,宽慰?感谢?共情?
  无论什么,他都不打算成全。
  “借过。”
  取走画,两人回到奥萝拉的公寓,门打开,古怪的气味涌出来。
  连睿廷皱了皱眉,走进客厅,一滩烂泥似的男人躺在地上,手边是针管。
  他踢了男人几脚,对方浑身惊颤,涣散的眼球好半天才聚焦到实处。
  上下视线交汇,男人哀嚎一声,撑着地面爬起来,站也站不稳,东倒西歪,身体嘭地撞上椅背,他骂了一句脏话,啧道:“扶我一下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连睿廷冷冷乜着他,一言不发。
  “钱呢?”男人粗嗓子咧道。
  连睿廷蹙眉:“什么钱?”
  “不是让死丫头找你拿钱吗?”男人不耐烦地嚷嚷,“杨老大约她几次不去,老子都没钱了,她现在既然跟你混,你得给我钱!”
  要钱要得理直气壮,同样的情况过去奥萝拉指不定经历过多少次。
  连睿廷萌生一股怒气,刚要驳斥,一个猜测带着彻骨的寒气攀上心头。
  他转头与薛三对视,在他眼里看到相同的想法。
  那通电话,那趟出门……打碎奥萝拉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信心的人,居然是她亲哥哥。
  连睿廷冷笑,真是荒诞。
  薛三捏紧拳头,上前一步刚要挥起来,连睿廷抓住他的手,眼神冷若冰霜,嘴角却勾着笑:“行,我给你钱,但不能白给,你得帮我做件事,事成以后我给你一千万。”
  男人一听有一千万,立马血气翻涌,精神抖擞,趔趄到他们跟前,搓搓手:“您您说,要我做什么事都行。”
  “不急,”连睿廷哂笑,视线落到画框上,哀声说:“先让林薇好好安葬。”
  “安安葬?”男人呆滞,“她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吸死了?”
  “走前她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伯父,”连睿廷微笑,“让我多关照你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觉得还是给你们找份工作吧。”
  “啊,呃,”男人挠了挠头后退两步,脸上出现空白,随即听到关照,一千万,转眼又喜上眉梢,“应该的,我们兄妹关系最好,小时候我经常给她带礼物,工作啊,工作也行,我啥都能干……”
  男人似乎陷入某种怪圈,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工作,钱,小时候的事。
  “等我的消息。”连睿廷冷冷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公寓。
  一下楼,他给韩墨拨去电话:“帮我个忙。”
  两天后,两人带上奥萝拉的骨灰回国,去了y市,安置在离她当年的家最近的陵园。
  他们在y市待了三天,没有目的地到处走走逛逛。
  奥萝拉之死,撕开了连睿廷美好世界里残酷的一面,关于罪恶,关于人性,他第一次直面赤裸裸的现实。
  心里好像豁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半个月后林家父子落网。
  一个月后的审判庭,连睿廷和薛三坐在听众席,与男人遥遥对视,对方瞳孔地震,后槽牙快咬碎,眼里迸射出狠毒的恨意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