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廷,小三。”
法院外,连睿廷和薛三闻声回头,一身制服的韩墨大步走到他们跟前,“什么时候走?晚上一起吃饭?”
“好。”连睿廷爽快应下。
“怎么了?对结果不满意?”韩墨瞧他怏怏不乐,问道。
“都死刑了,”连睿廷安静片刻,说:“你说对,痛苦的往往是有良心的人,没良心的人,枪抵到脑门也不会真正悔悟。”
韩墨拍拍他的臂膀,“别想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连睿廷嗯了声,伸手抚上韩墨胸口的警徽,“当警察什么感觉?”
“我要是说荣耀会不会太装了,”韩墨笑了下,“忙得快没感觉了。”
他还想说,不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韩墨抬手示意了一下,改口道:“走了,晚上见。”
“嗯。”连睿廷目送他走远,目光投向高空的太阳,半响,他开口:“三儿,你猜我在想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回到连睿廷脸上,薛三思忖几秒:“想韩墨的工作。”
“嗯。”连睿廷轻声叹了口气,眨了眨空茫的眼,牵上薛三:“走,先回去。”
晚上和韩墨吃餐,听他讲了一些工作上的感受和见闻,第二天两人飞到法国见阮蓁。
一人一个大拥抱,阮蓁乐滋滋挽上他们的手臂,“今天妈妈亲自做饭!”
阮蓁正在和一位顶级名厨交往,出于爱屋及乌,她近期对做饭很感兴趣。
连睿廷和薛三从旁给她打下手,看她那讲究又利索的功夫,不禁感叹爱情的魔力。
别管长不长久,至少这段时间他们乐在其中。
接下来两日,三人的午餐都是在那位顶级名厨的餐厅解决,中途对方出来和他们打招呼,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以一记法式热吻分别。
“别捂眼啊,”阮蓁笑眯眯说,“我不介意你们当着我的面热吻。”
脸皮不太厚的两个人,相视一眼,默默擎起酒杯抿了一口。
从外面回来,各自洗漱一番,阮蓁一手夹着三支酒杯,一手握着一瓶红酒,招呼连睿廷和薛三到阳台。
“来吧宝贝们,我们说说话。”
阮蓁倒好两杯酒,推到他们面前,托着下颌,唇角微翘,温柔地看着孩子们,“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连睿廷故意嘴硬:“我们只是来看望您的。”
阮蓁伸手揩了一下他的脸,“从小到大你几乎没遇到不顺心的事,心事藏得粗糙,妈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薛三抿嘴笑了下,盖上连睿廷的手背。
连睿廷低下头,安静一会,语速慢吞吞地讲述奥萝拉的事,时而停顿,时而踟蹰,话到最后,静默了良久。
阮蓁和薛三全程不声不响地注视他,神情如出一辙。
“如果我放弃画画,您会不高兴吗?”连睿廷望向阮蓁的眼神软塌塌,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阮蓁抬手,连睿廷走到她腿边蹲下,伏在膝头,阮蓁抚摸儿子的头发,端详着,和自己相似的脸庞显露出男人的轮廓。
天真无忧的少年长大了。
“不会,”阮蓁捧起连睿廷的脸,认真说:“妈妈只会为你的勇敢和善良骄傲。”
“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永远支持你。”
小时候看武侠片畅想快意恩仇,看主角与反派想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回到现实,拿着横幅去某宫前面大喊世界和平,似乎有点傻。
连睿廷想,那就去最接近罪恶与人性的地方,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星火也是火。
“三儿,我在这里陪你。”
圣彼得堡公寓,连睿廷按住收拾东西的薛三,说:“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没必要陪我退学。”
薛三拉着他坐上床,面对面,认真问:“一年之后呢?你重新读四年大学,我呢?”
连睿廷琢磨道:“你可以工作,也可以什么都不做,我不住学校宿舍。”
“然后一天见几个小时的面?”
“不至于吧……”
薛三搓了搓连睿廷的脸,“不想做的事,一年和三年没有区别。”
他抵着连睿廷的额头,深茶色瞳孔倒映着他的脸,“小时候我练武,你在一旁画画练琴,上学期间同班同桌,兴趣班离得不远,就算大学也在隔壁,”
“我们的人生始终同步,说好一辈子不分开,每个阶段都要一起。”
“更何况,”鼻尖蹭了蹭,薛三柔声道:“比起搞经济,我更愿意陪你审判坏人。”
如果阮蓁是无拘无束的蝴蝶,连睿廷则是多了一根线的风筝,风越大,风筝飞得越高越危险,但有线在,他永远不会失控坠落。
薛三是那根与他相伴相依的线。
线没了风筝,无法飞上天,风筝没了线,无法长久翱翔,谁也离不开谁。
退学一事,连睿廷在电话里跟连继衡提了一嘴,从阮蓁那离开,他们直接飞圣彼得堡办完手续才回家。
连继衡对儿子“迷途知返”感到满意,嘴上该说还是得说:“早让你学法了,多折腾一趟。”
“怎么会是多折腾呢?”连睿廷有理有据地说,“我是因为喜欢画画才去学的,没有这三年,我不会遇到奥萝拉,不会改变主意,是三年的经过成就了现在的我。”
“爸爸,站在结果去质疑过程,太不讲理了,我又没有后悔。”
连继衡心里好笑,面上还是不咸不淡的表情,他揉了一把连睿廷的头,“你总有一套逻辑。”
“对呀。”
自有一套逻辑的连睿廷,把朋友们约到山上露营,宣布了这件大事。
韩墨参与了奥萝拉的事,对他的选择仍有点惊叹,他想到那天吃饭,连睿廷说的一句话,“信仰真是了不起的东西”。
连睿廷本可以继续过风花雪月的快活人生,偏要淌进这条污泥重重的河,该说他任性还是勇气可嘉。
“所以你们得重新高考再读四年?”赵靖问。
连睿廷懒洋洋道:“嗯哼~”
“我们都毕业了,你们又重头来过。”林成沛感叹,“还是从高考开始,啧。”他扯开易拉罐啤酒拉环,“为你们的勇气干一杯。”
七个易拉罐撞到一起,溅出带有泡沫的酒液,篝火猛地向上蹿了一下,燃烧得更旺。
这一晚既庆祝毕业,也庆祝重启。
两箱酒没了,醉意睡意上头,个个打着哈欠钻进帐篷,唯独贺昭往外走。
“昭,你去干啥?”赵靖咬着舌头问。
“放水。”
“我也去。”
“加我一个。”
贺昭额角直跳,七个人分散放水的场面委实没眼看,他速速解决,最先远离一群脑子不清醒的人。
但也没回营地,在前头一点等他们。
等人陆陆续续回来,贺昭落后几步,连睿廷从他面前走过,酒气里夹着丝丝信息素的味道。
贺昭盯着连睿廷的背影,迟迟没迈出脚步。
他们这一群人里,他和连睿廷是两个极端,一个管得最严,一个最没规矩,现在却奇异地殊途同归了。
“睿廷。”贺昭出声叫人,音量也就比山顶的风声大一点。
还好连睿廷没走远听到了,贺昭张了张口,沉思片刻,说:“加油。”
连睿廷在额头比划绑加油巾的动作,笑眯眯:“晚安。”
第一次高三,连睿廷和薛三忙着准备留学,没有实打实体会中国式高考。
回想贺昭林成沛和韩墨那时的状况,连睿廷不禁抖了抖,好比一只享受过天空的小鸟,关进笼子里。
复读班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每日埋头刷题,大多数时候气氛略显沉闷。闲暇之余,聊的游戏篮球八卦之类的话题,两人都有点跟不上。
到底缺席了三年,很多知识得从头学起,他们需要比班上同学付出更多的努力。
不到三个月,连睿廷和薛三瘦了一圈。
“不用太着急,一年没考上再来一次就是,”连继衡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连睿廷笑呵呵道:“好的,爸爸。”
“周末别看书了,出去放松一下,回来没见你们好好玩过。”
“大家都很忙。”
林成沛选调去了别的市,贺昭关在部队,韩墨三天两头查案,赵靖和陈思域刚接手自家公司,忙成陀螺。
光阴催促,都成为了真正的大人。
“那我们去找小濂。”连睿廷想了想,比较有空的就剩刚上大学的江濂。
首都大学饮品店。
“太努力了呀两位哥哥,出来玩还背书。”宁思远推开面前的饮料,探头瞧了一眼连睿廷的手机。
“这叫笨鸟先飞。”连睿廷笑了下,收起手机,喝了一口饮料。
“你们报政法?”宁思远说,“不然报法学院,来当我们的学弟?”
连睿廷无奈道:“能考上政法就不错了。”
江濂:“需要补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