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是墙头草,一会跟连继衡打趣连睿廷,一会又忍不住帮连睿廷说话,然后被连继衡扣上骑墙派的帽子。
连睿廷嘚瑟,很明显三三的立场是我~
薛三附和,嗯。
连继衡无言以对,起身去客厅拿外套,见两人停筷也准备出门,说:“不再吃点?高考完到现在肉还没长回来。”
“我们就没有胖过。”连睿廷回道。
“看着比十几岁瘦。”
一起换好鞋,连睿廷双手按上他爸的肩膀,“那我中午多吃一碗饭,晚上多喝一碗汤,睡前再来一顿夜宵。”
连继衡好笑,下意识伸手揉他的头,个子太高不好揉了,改成捏脸,“一个月可以出栏了。”
他们坐上两辆车,在路口驶向不同的方向,连睿廷趴在车窗跟连继衡挥手:“爸爸拜拜。”
“拜拜。”
上午一项重要事宜,走访寻求司法援助的受害者,他们接到检察员,一起前往槐花路6号。
巷子狭窄,车开不进去,三人穿过积洼腥臭污水的地面,逼仄甬道电线杂乱,自行车电动车停得七倒八歪。
到了住户楼,赶上电梯维修,他们只能走楼梯爬十楼。
“我草。”程检撑着十楼墙壁大口喘气,连睿廷一边顺他后背,一边递上水。
程检喝了一口水,瞅着两人云淡风轻,不由竖起大拇指:“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进了屋,一眼望去家徒四壁,两位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迎接他们,搪瓷杯漂浮着几根黢黑的茶叶。
程检坐在唯一的塑料凳子,说一句话扯一下嗓子,生怕老人听不见。
薛三站在后边开录音笔做记录,连睿廷半蹲在老人身边,对方枯树皮似的手紧抓着他。
聊了大概一个小时,老人起身相送,连睿廷蹲过的椅子上多出一张厚信封。
下楼轻松得多,程检询问他们的想法和感受,间或提点几句。
说到司法的局限性,程检气还没叹出来,便听到连睿廷说:“任何制度都不可能尽善尽美,法律至少给那些身处黑暗中的人燃起了一把希望之火,我们的作用可能仅是让这把火不熄灭。”
程检一口气吞回肚子里,笑着说:“以前很流行一个词叫愤青,我上实务课最怕遇到这种学生,脑筋轴又容易走极端,缺乏理性辩证。如何祛魅的同时兼守本心,是一门长期的修行课,”
他拍了拍连睿廷的臂膀,“共勉。”
连睿廷点点头:“嗯。”
程检张口想再说两句,一盆天降大水兜头泼下来,三人一滴没浪费地接了正着。
眼帘湿哒哒地淋着水,三人齐齐抬头,一扇向外打开的窗户依稀可听怒骂,什么没长眼,碍事,倒霉之类的。
程检抬手指了指,“你们看,这就是必修课中最平常的小坎。”
他抹了一把脸,抖落身上散发不明气味的水,突然像只发怒的鸭子狂奔,“快走,鬼知道是什么水!!”
没来及反应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抬眼甬道已经没了程检的身影,“……”
晚上,连睿廷把这件事当笑话讲出来,刚从下面回来的林成沛深有感触,淳朴和愚氓同时存在群体中,具有普遍性。
韩墨同样有发言权,接触到的很多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人,真是既可怜又可恨。
为人民服务的几人惺惺相惜,赵靖陈思域江濂几个大少爷默默喝酒,聆听防堕落教育。
所处位置不同,行事作风自然也没法一致,但基本底线在,就不影响他们的友情,更何况人心本就长在右侧。
四个月的轮岗结束,两人定岗在第一检察厅,任韩检的助理。
头几个月,遇到的都是些板上钉钉,争议不大的案件,每天加会班,结束后还有空闲的时间。
有时连睿廷会开车去郊外,坐在车头吹口琴,眺望风里招摇的草木,晚星伶仃,薛三静静靠着他。
一曲结束,说些没头脑的话,接个吻再打道回府。
周末都空了,和大家相约去度假别墅玩一天。
贺昭比较惨,进部队后很少没出来。轮到长假期,一伙人拎着大包小包去探班。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贺昭,呆了几秒,天天风吹日晒,皮肤很难不黑,比起城里的伙伴,他像只误入天鹅池的麻鸭。
众人还没笑,他先悻悻然了。
“还是睿廷贴心,给你带了擦脸的,”赵靖笑嘻嘻走到贺昭跟前,rua了一把他毛糙的刺头,“成卤蛋了。”
贺昭搡了搡赵靖,遏制着害臊瞥了眼某人,无声怨念,人果然不能对比。
负责的第一起相对独立案件,是家暴致残案,韩检放手交给两人审查,最后由他敲定。
嫌疑人是一位富二代,性格暴躁,一有不顺心就对结婚三年的omega实施拳脚咒骂,此次闹到警局,是omega伤势严重,生殖腔破裂导致永久丧失生育能力。
但案件移交到检察院阶段,受害方突然提出撤诉。
“嫌疑人提出只要不起诉就不离婚,他会养受害者一辈子,受害者父亲觉得都已经这样了,不能生育的omega很难再婚,家里还有个alpha弟弟即将上大学,有人愿意养就不错了。”
“养着继续当沙包吗?”连睿廷冷笑。
手机那头的警察同志说:“有些父母就这样,婚姻大于一切,孩子嫁出去,他们就觉得完成任务,心安理得了。”
“而且据说他们是自由恋爱结的婚,omega本人也没说什么,啧啧,陷在爱情里的人,都有一种盲目的勇者情节。”
“行,我先去看看医院受害者的情况。”挂了电话,连睿廷低头翻起材料,触目惊心的验伤报告,让他不禁讥笑:“爱真能止痛吗?”
薛三开着车,看他一眼,“处在困境中的人有时候察觉不到问题。”顿了顿,“也可能是信息素带来的幻觉。”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他们两的匹配度很高,”连睿廷合上材料,“打完再用信息素抚慰,营造一种温情的假象,不够坚定还真容易陷进去。”
他望向窗外,指尖敲了敲文件夹,“可一旦信息素的作用缩减,从假象中脱离出来,真的不会后悔吗?”
医院vip病房。
被害人正躺在床上休息,他的omega父亲悉心陪护,床头桌上摆放着各种昂贵的营养品。
核实完所有细节和经过,连睿廷放轻嗓音:“为什么撤诉?他害你失去做父亲的资格,你不想他受到惩罚吗?”
omega低垂着眼,沉默一会说:“都已经这样了,他受到惩罚又能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的。”
“不受到惩罚,他以后还会打你。”
“顶多坐几年牢,他性格不会变的。”
连睿廷默了,“你明知道他本性如此,为什么不离婚?之前或许碍于他的身份不好离,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离了婚他怎么办?”omega父亲着急插话,“不能生跟废人一样,才三十岁,一个人后半生怎么过。”
“你现在三十岁,”连睿廷看着omega,“说句残忍的话,还能经得起他打几年。”
omega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父亲眼神复杂,摸摸他的肩,叹气:“一个月就那么几天,撑撑就过去了,”
他环顾一圈病房,指了指连睿廷坐的位置,“他昨天在那守了一晚上,早上才回去上班,就这间病房,吃的喝的什么都是最好的,人活着不就图这些吗?”
“……”连睿廷还想劝,看他们的神情又止住了口,他的视线落在桌上一大堆高档补品,停留片刻,说了几句场面话,起身离开。
出了病房没几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迎面走来,两人的脚步停住。
“连检,薛检,”男人客气伸出手,“我是杨先生的律师。”
连睿廷不冷不热地说:“案子还在侦查阶段,私下见面不合适吧。”
“不算私下,”律师前后张望,“这里是公共场合,”他噙起笑,“和公诉人在公共场合见面,不算违规。”
连睿廷狐疑:“你打官司都是靠钻空子吗?”
“也是一种本事。”律师和气说,“你们刚才见过受害者吧,其实他和杨先生的关系很好很相爱,这次发生了一些口角,杨先生情绪激动一时失手,事后也很后悔。”
“致人丧失生育能力在你口中这么轻飘飘。”
律师无奈道:“那是因为杨先生患有狂躁症,有时候不太能控制自己,出事后他也很后悔,你可以问医生,这几天杨先生每天都会来陪床。”
连睿廷不紧不慢道:“后悔就能抵消犯罪,那要我们干什么。”
律师越过他们向病房投去一瞥,“受害人的家境一般,自从和杨先生结婚,家里换了一套房子,弟弟即将出国留学,杨先生很喜欢这个小舅子。”
他盯着连睿廷,“他们很清楚现在的生活是谁带来的。”
连睿廷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