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一顿,带上几分意味深长道:“我刚入行的时候和两位一样,有很多正义感,理想主义,可慢慢见多了就明白对一些受害者而言,比起正义,他们更想活下去,正义是一时的,生活却是长久的。”
“这些年讹诈事件频出,一笔钱换一条腿一次重伤,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值当。”他叹了声气,“作为律师我确实应该捍卫法律的尊严,遇到这种事也很心痛,可又不能不管当事人的处境,时常感到很矛盾。”
安静一会,连睿廷扯了下嘴角,微抬起头,“看来嫌疑人给你的报酬很高嘛,是个大方的人,”
“当然,我不会自以为是到认为所有人穿上某件衣服,做了某项特殊职业,就一定要怎样,崇高情怀也好,精致利己也罢,说到底都是为了满足自己。”
“你拿钱办事为委托人服务,说任何话都无可厚非,但总得有条底线,不能去堵别人的路,拿感情当遮羞布,金钱当借口,这让其他处于婚姻弱势一方的人如何自处?天都黑了。”
连睿廷按了按律师的肩,微微一笑:“法庭上见。”
越过怔忪的律师,两人大步离开住院区,路过导诊台,连睿廷蓦地停下。
薛三轻声问:“怎么了?”
连睿廷看向导诊台,“他刚刚说这些天嫌疑人都会来守夜,alpha信息素对omega有抚慰作用,尤其是完全标记的omega。”
薛三略一沉思:“被抚慰的omega会对alpha产生依恋,做出任何决定都有可能,这种情况下的omega一般不视作独立行为人。”
“以防万一,”连睿廷朝omega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去,“先拿一份omega信息素水平报告,免得到时候他们出具谅解书。”
“还好带了调查函。”
“三儿,你比我细心。”
拿到水平报告,两人马不停蹄回到检察院。
加班几天,整合出一份完整详细的起诉书初稿,证据目录及法律条文,案件审查报告,量刑建议材料,一并交给韩检。
韩检先是指出起诉书和审查报告的格式用词等一些细节,再仔细翻阅所有文书,最后停在量刑建议上,“你都说明嫌疑人对被害人的赡养和赔偿,刑期上倒是一点没看出来。”
连睿廷思忖道:“结婚三年,嫌疑人两年都没断过暴力行径,现在完全是愈演愈烈的结果,主观上他根本没把施暴当回事,如今忏悔不过是刑期到头怕了,而且,”
他神情严肃:“正因为他们之间在经济上不平等,存在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隐形压迫,更应该做出典范,给其他深陷婚姻困境的弱势方法律上的底气。”
韩检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他们:“如果结果不如你们预期,会失望吗?”
连睿廷与薛三对视,沉默半响,说:“不会,这只是我们见识不足的片面之言,”他耸了耸肩,“别无罪释放就行。”
韩检笑了笑,拢好所有文书,“行,到时候你们和我一起出庭,去吧。”
庭审那天,连睿廷和薛三坐在韩检旁边,听他用更老练的措辞宣讲起诉书,冷静犀利地质证被告人,带出他们忽略的细节。
最终判了八年零七个月,比他们预期的少,有心理准备就谈不上失望。
国徽高悬前方,抵达它,是一条漫长又枯燥的路,需要他们上下求索。
两年后,连睿廷第一次作为公诉人站在韩检的位置,薛三与他并排,旁听席坐着爱他的长辈弟弟和朋友们。
这次结果在他们的预期之内,死立执。
晚上和朋友们庆祝完,回去叫了个代驾。半路连睿廷突然要求改道,去了最近的山脚。
支付代驾两百块打赏和好评,他牵上薛三的手,十指紧握,打着手机光,慢慢悠悠开始爬山。
薛三习以为常,连睿廷总有这样心血来潮的灵机一动。过去他无一例外地陪着他,未来也会是。
连睿廷哼了很长一段路的歌,薛三时不时和声。两侧黑黢黢的树林缓缓向后,窸窣的动静若隐若现。
“三儿。”
“嗯。”
“你开心吗?”
“开心。”
连睿廷紧挨薛三的手臂,“你知道吗?小时候有段时间我担心过你会走,也担心你长大了会遇到更好的朋友。”
薛三紧了紧手,“不会,”他在昏暗中捕捉到连睿廷的眼睛,“我是为你活的,从我跟连先生走就注定了,只会有你不要我的可能。”
“理智上我希望你为自己活,”连睿廷啾了下他的脸,“但听到你这么说,我特别开心。”
他感叹道:“我比妈妈幸运,这么多年有你陪我长大。哪天意外来临,死亡当头,我也不会孤单。”
薛三说:“你会害怕吗?”
“不会,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说起来,你一直比我更看得开死亡。”
“嗯,什么时候死都行。”
连睿廷走到薛三前面,边后退边说:“如果这一刻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做什么?我说三二一,我们一起说答案。”
“好。”
“三,二,一,拥抱。”
“拥抱。”
薛三脚步停住,手上轻轻一拽,多后退了两步的连睿廷扑进他怀里,两双手紧紧缚住对方。
“尸骨就这样缠在一起,很多年后的新人类把我们挖掘出来,一定会赞叹这是一对相爱的小情侣。”连睿廷贴着薛三的耳朵说。
“不止相爱。”薛三吻他。
“嗯,不止相爱。”
连睿廷松开怀抱,脚下向后挪步子,“三儿,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到山顶。”
“好。”话音还没消,连睿廷已经转身跑了,薛三好笑,边提步边喊:“作弊。”
“我没有。”
连睿廷确实没有,他跑出几米外就开始降速,等薛三追上来又立即提速。
一个快就慢,一个慢就快,前前后后,几乎并肩登上了山顶。
璀璨的城市盘卧在山下,风声萧萧,连睿廷伏在围栏俯瞰夜景,薛三一手揽着他,一手搁在栏杆。
“我想到一个死法。”
薛三侧目:“什么?”
“等我们老了去跳火山,在岩浆中熔化,又在岩浆中凝固成一颗熔岩,只有大地知道那是我们。”
“好。”
和你一起,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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