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又进来,这次没进这边的室内,只在门附近,他敲敲那边的梁柱,示意他在这里,祝琬只作未觉察到他的回避,“头发很湿,我睡不着,你帮我弄干。”
好一会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言玉之前也不在你身边。”
他是说在禹州的时候,祝琬理直气壮,“是啊,所以我才知道自己弄很累,才叫你帮我啊。”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过了一会,他走进来,拿起她放在旁边已然微微有些潮湿的巾帕,顿了顿,站到她旁边,覆住她的长发,一寸一寸地擦拭,祝琬很自在,她向后靠坐在柔软的垫子上,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任他动作。
他手下很轻很细致,指腹偶尔会碰到她的头和颈,会让她下意识地动一动,许久,她摸摸自己散下的长发,已是半干了,于是她让他停下来,神情极为自然的朝他伸手,“不想穿鞋子,你抱我过去。”
他好像有点习惯了,将湿漉漉的巾帕搭在一旁,抱起她走向另一侧的床榻。
帷帐被拉开,身体碰到床板的瞬间,祝琬搂住他的颈,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道,几乎将他拽得重心失衡,半身栽在她旁边,他本能地撑手在她身侧上方,今夜在房间内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向她。
甚至都不待他看清楚她的神情,她的唇已经贴上他。
她刚刚沐浴过,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他都不敢碰她,怕自己失控拖着她一起沉沦,可她好像全然不了解他的克制和顾忌,短短的一个吻,他衣襟已然被她扯乱。
她不知道,每一次亲吻和拥抱对他来说都像是烧燃他理智的火,若是在外面,在山间,在有花草溪水的地方,星汉银月照彻他的心,他不会让一切失去控制,可是这是在床榻上,帷幔零落在他身后,不甚清晰的烛火透进来朦朦胧胧的光,映出她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的面容。
只是一瞬间,他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痛得、胀的。
好像是本能一样,他手臂垫在她颈下,掌心贴在她发间,她长发垂散,用一根丝带松松地拢着,他这般一碰便被触落,他又去寻她的回应,细密地吻落下,她在他怀中微微发颤,却紧紧搂着他,那是一种全身心被接纳的感受。
被她接纳……一想到她传达给他的这些,他从未体验的东西,他只觉胸腔酸胀到想要流泪。
原来被人爱着的感觉,竟是这样难过又幸福的。
祝琬是闭着眼睛的。
哪怕已经做了决定,也已经付诸了行动,她仍然感觉到害羞。刚刚他抱她过来,她故意将他拽上来,吻他唇的时候,她偷偷看他,正好和他发怔的眼神对上,他眼中那会空空的,没有她此时此刻,却有她每时每刻,她故意咬他,他才回过神,再望向她时眼底的情.欲亦要将她一并点燃。
那一瞬间,她几乎感觉得到自己面上发烫,连脚趾都下意识蜷缩,于是她闭上眼,更加认真地吻他,不是回应他,更不是取悦什么人,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自己的感情,是她在亲吻她喜欢的人,言辞不足以表达的深重思念,羞于开口的真切喜欢,通过这样的亲昵又紧密的接触无声地传达给他。
明日有明日的说法,今夜有今夜的思慕。
她触碰他,他身上并不光滑,疤痕和血肉在讲述她的过往,她没见过他那些年在北地带兵抵抗外敌的样子,大概是很艰难很辛苦吧,所以后来被朝中的卑污之手陷害出卖,他才会失望到反抗,用杀戮给自己一个公道。
她不认可,不喜欢,可是他做到了她仍旧为他感到由衷的开心,他坐上那个位置一定可以比此前那对父子做得更好,这世间会因为他变得更好,那个时候无论她在哪里她都为他感到自豪。
他会是她一生的兄长。
但今夜,她贪心一点,要他只做她一个人的爱人。
他不算是细瘦的身材,她可以摸到肌肉的纹理,但是他腰身窄细,她能清楚地摸到腰窝的位置,浅浅的有一个小坑,往下是硬得有些硌手的骨头,他身上真的很多伤疤,她有点心疼,于是她换了个位置,往上去触碰那个她从未碰过的地方,并亲吻他耳鬓和颈后。
某个瞬间他骤然支起上身,半阖着眼低低地喘,手扣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胡乱地触碰,祝琬亦抬眼看他,他大概自己都不知道有一滴他的泪水,滴落在她额上,温热的,她抬手摸了摸,蹭在他脸颊,一触碰才知道,他的脸比她还要烫。
她忍不住笑,“周俨,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还要哭……”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他覆住唇,灼烫的气息铺天卷地袭向她,他如她一样反过来触碰她,她和他不一样,他身上穿着外衣,但她没有,她寝衣单薄柔软,系带松松垮垮,被他覆住时,她不受控地闷哼,但所有的声息尽数被他吞咽。
周俨惯常持刀的手从未触碰过这样的……这样触感的东西,这几乎超出他认知的全部范畴,她的脸颊很软,她的皮肤很软,可是……
原来还有更柔软的东西。
她的心毫无保留地朝他展开,方才她笑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刻哭,她不知道,他越爱她,便越渴望她,这种渴求是没有止境的,拥有时会心疼,失去后会心痛,他这一生的柔软、脆弱都是因她而生长。
他拢好她的寝衣,将她头顶贴向自己脸颊,分开时不着痕迹地轻轻吻了一下,伸手拉开帘帐,新的空气漫进来,他声音喑哑,依稀仍带着难以言说的情意,“太晚了琬琬,你好好休息,我……我去外面守着,不会有人来的,晚安。”
说完他几乎是逃一般起身,替她将帷帐又拉上,看都不敢再看一眼,转身走出她的房间。
周俨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心底似有烈火灼烧不停,他迫切地需要一些能够熄灭他心火的外物,她可以,但是他不能,至少……至少要得到义母义父的原谅和认可,不然的话,他成了什么混账东西了。
直到坐进浴桶中,冷水浸过他胸口,他浑身紧绷的神经方才慢慢松懈下来,好似终于找到什么安全的角落,放置他那些无从安放又已然满溢的情感。他靠着倚向身后,闭气慢慢下沉,让水漫过他头顶,良久他坐起身,目光茫然的盯着虚空。
他脑海、心头通通都很吵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心头乱窜,他想要安静下来,他明明可以让自己安静下来,可是,他指腹捻过虚虚流过的水,明明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可是他仍然感受得到。
他的身体半点消退安静下来的迹象都没有。
周俨皱着眉闭上眼睛,抬手用桶中的水扬向自己的脸,水流顺着他脸颊往下淌,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明明是他的房间,明明他没有沐浴,为什么这里会有装满水的浴桶?
下一刻他脑海中想到,他守在她的门外,她在房中沐浴,并非是他想要窥探什么,这边没有留护卫,只有他一个人,他怕有意外,所以在附近守着,那时他只是想保护她平安,可她在房间里唤他名字,像是她明知道他会在,且默认他可以在那样的时刻离她那样近。
她多信任他,这样的信任令他在此时此刻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时甚至会感觉自惭形秽。面对她,他时常感觉自己不配,她那么好,不该被像他这样的人觊觎,他会带给她很多矛盾、思虑、眼泪,可当她身边围绕着舒桦那样的坦诚君子,他又感到嫉妒。
她竟然和那个舒桦一起回京,她宁肯让旁的人帮她,也不肯找他,还同他说了一堆没一个字他爱听的话,明明她只要开口,他无有不应的,偏偏她舍近求远。
他垂着眼,抿紧唇,手覆住今晚闹得他至今都不安宁的地方,在她沐浴过已然冷掉的水中沉默地为自己纾解。他不能太久,她大概睡下了,他要回去她门外守着,可是这不够,隔靴搔痒一般,令得他更加不舒服。
纵然是在自己房中,可他仍然好似有清凉的夜风吹进来,大抵是他的幻觉,毕竟他现在实在是算不上清明。他都没睁开眼,只手上用力,房间内时不时地响起水花溅落的声音,他阖着眼,重重地喘,掌心指腹在触碰她时感受到的触感犹在,他脑中此时此刻只有她的那双眼睛,望向他的,带着欣赏和仰慕的……
她真好。
如果,如果……
如果有一日,她也能够带给他这样的愉悦……
不不,她能带给他的,远远比这还要让他快乐。
“琬琬……”他低低的出声。
不过是迷幻之时给自己的一点点抚慰,并非是想要得到什么回应,他也没想过会在此时此刻得到回应。
可是有回应。
有人从他身后扳过他的头,带着他熟悉的气息,给了他一个缱绻的吻,几乎都不需要思考,他扣住她后脑,意欲攫取更多他渴望的。
然后理智回归了一瞬,他浑身都僵住了。
祝琬其实刚刚就进来了,她想要他洗个澡,然后她会再将他拖回到她的世界里,可他去的太久了,久到她有些好奇,他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在做一些她刚刚才想到的事情,还是说他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歇下了,今晚只会躲着她,不会再被她骗进房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