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继续啊,也叫我瞧瞧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人的。”
盛清哪敢继续,讪讪地走了。
谢长陵:“他对你这般不敬,你还送他什么帕子披风,找个时间拿回来都烧了吧。”
姮沅:“他嘴巴不客气,对我的安危确实很上心。我看得出来,这完全是因为他对你很忠心。”
谢长陵摸了摸下巴:“你知道就好,那就更不用对他好了。好狗不事二主,他没可能弃我投你。”
姮沅听了这话真不是滋味。
早些时候盛清和她争论谢长陵的品性,说从前谢长陵到军营里与士兵同吃同住,还亲自为士兵包扎伤口,能记住身边人的家里情况,隔三岔五就能想起来问问。
姮沅就想起来了战国的吴起,他不仅和士兵同吃同住,还为士兵吸吮伤口,后来这件事传到士兵的母亲耳朵里,母亲大哭,说吴起这是为了让儿子给他卖命送死。
吴起为求将位,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妻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长陵跟他是一样的人,因此谢长陵如此行事为的是什么,也是明明白白,事实也正如他所求的那般,盛清与那些手下对他忠心耿耿。
姮沅便道:“我知道啊,所以看着他在风雪中还坚守在墙上的身影,我更可怜他了。”
谢长陵一愣道:“他只是一条狗而已。我会这样对他,却不会这样对你。”
姮沅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会相信一个品行低劣的人的底线。
谢长陵此时觉得她好,是她身上还有他需要的东西,自然会对她和颜悦色,可等他觉得她不好了,又会怎么对她,姮沅是想都不敢想。
姮沅就这么陪了谢长陵几日,地下没有日光,她数着三餐的次数,估摸了一下大概是又过了四五日,那帮离去的大汉终于回来了,并带回来一个莫大的好消息。
他们夺宫成功了!
小皇帝落在他们手里,各方势力也都摆平,一致同意由谢长陵登基为帝。
姮沅吃惊地看向谢长陵,万万没想到这样大的一件事,竟然就这么快地解决了。
盛清很高兴,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大司马做了那么久的摄政王,朝野都是他的人,若是小皇帝登基后不闯出祸事来,那些大族可能还能生出异心,但现在小皇帝丢下的完全就是个烂摊子,将士们不愿再被人送到战场上白死更是会拥护大司马,
大司马要夺位岂不是易如反掌。”
姮沅只觉恶寒。
干系满朝黎民的大事,百姓缩在家里翘首企盼的愿景,对于上位者来说,竟然能用易如反掌来形容,真是叫人感到无力。
第59章
◎“到我身边来,我告诉你该怎么让谢长陵喜欢上你。”◎
谢长陵的伤还没养好,自然没办法举行登基典礼,只是他这人虚伪惯了,为自己挣名声的话张口就来:“眼下内有百姓民生困苦,外有强虏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下,怎好耗费人力物力为登基之事大动干戈?”
执意要将登基典礼安排在三月之后,群臣劝过两次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劝了,只是抓紧时间把国号年号这些都改了,先把名分替谢长陵给固定下来,就怕有心之人借机生事。
谢长陵笑笑,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当他还是个大司马时就能把各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没道理现在占了皇帝的位置还能被生事端。
这事传出去后,又为谢长陵赚了好名声。有了小皇帝对比,大家都不骂他是乱臣贼子,反而各个夸他是明君在世,听得谢长陵直笑,回头就把这个当乐子说给姮沅听。
姮沅看出来了,他还是很喜欢把别人当傻子耍。
谢长陵笑完,就想起来问她:“今日过得怎样?”
自被姮沅敲打后,谢长陵就牢记要每天询问姮沅做了些什么,尝试着去了解她。
是了,谢长陵是个善于琢磨的人,他将姮沅那番话翻来覆去想过后,就自作聪明地认为姮沅感受不到他的爱意,是因为他表达爱意的方式过于泛泛,并不用心。
养玉和养翡翠的方式还不一样呢,谢长陵能理解,要姮沅相信他真的爱她,自然要用她喜欢的方式去表达爱意。
这对于谢长陵这种善于观察人心的人来说,并不是件多难的事,他能从一两件小事里推敲出一个人的性子,自然也能将简单的姮沅一眼看穿,因此他自负地认为无需几日,他便能彻底掌握姮的性格,再针对她的性格,扮演完美爱人。
于是他用心地做了两日。
第一日,他白天忙着接手小皇帝留下的烂摊子,理清楚小皇帝究竟闯了多少祸后,谢长陵把小皇帝和前太傅那帮愚忠之臣
拉出来骂了一顿,回去见姮沅时还带着一身怒气。
姮沅正在看宫人收拾宫殿。
谢长陵虽没有登基,但也是要做皇帝了,自然要搬进皇宫,他搬进来了姮沅也没办法留在外面,但姮沅不喜欢这座被小皇帝荒淫过的宫殿,谢长陵就许她按着心意收拾。
姮沅得了允许,真就没管规矩礼制,按着心意来了,谢长陵看看被绚烂多彩的鲜花装点的生机盎然的宫殿,再看用翻出来的纸鸢装饰的墙面,觉得很新奇。
他问:“古董字画呢?”
姮沅:“我叫人重新核对册子,估计得核对个七八日吧,等核对完了给你送去,你挑着卖一部分,拿去充军资。”她很自然地说,完全没有后宫干政的姿态,反而像是快揭不开锅的农家里,女主人在和男主人商量着该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百姓已经够难过了,别再雪上加霜,叫国内也乱了。”
谢长陵理应对这种事最为敏感,可是在姮沅身上,他感觉不到她对权力的渴望与争夺,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反而有种一心一意为他分忧的感觉,谢长陵也就没有不高兴了。
他颔首:“好,我会卖出一部分,有了贤明的名声,再向他们加赋税,只要不过分,也不会掀起民怨。”
姮沅闻言一怔:“是一场硬仗?”
谢长陵不欲多言,只道:“去岁小皇帝犯了个大蠢事,养大了匈奴的胃口,天上掉下的馅饼太香,他们肯定会想再咬一口。”
姮沅听完微蹙柳眉,也没了布置的宫殿兴致。
现在谢长陵没好全,要做木制的轮椅让人推着走,还要戴着长到脚踝的帷帽,自然不会留下来和姮沅一道睡。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那一簇簇生机盎然的鲜花,道:“我很喜欢,你继续这样布置吧。”
第二日,谢长陵将户部和兵部的大臣召集起来,议论军务,并且将暂时清点出来的一本内库册子递了出来,被荒唐的小皇帝折磨了许久的臣子们见状都老泪纵横。
谢长陵勾了下唇角,道:“这是皇后的主意。”
臣子们还不知道皇后是谁,倒是听说谢长陵身边有个极宠爱的姬妾,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但眼下这种事必然没有军务重要,臣子们也不太在乎皇后是谁,听谢长陵要他们夸皇后,于是忙夸起来,夸完了就继续讨论军务。
这一日,谢长陵携着些疲惫去见姮沅。
姮沅正带着宫里的女使在踢毽子,长长的鹅毛被染得五颜六色,像一朵小花一样,在姮沅的脚上轻盈起落,她踢得好,一会儿打跳,一会儿打环,一会儿又打翘,她自己也像是落在了花丛里的小燕子,轻盈地翻飞。
一直到宫女们鼓掌,谢长陵才回过神来,只是目光还落在姮沅挂着汗珠的小巧鼻尖,她双眸亮晶晶,分外有神,仿佛在乌黑的眸底下还藏着浮动的日光。
谢长陵顿了顿,忽然就想到了八个字,长风沛雨,艳阳明月。
姮沅让他想到了那充斥着生与欲望的艳春。
这时候有宫女发现了他,欢闹如潮水般褪去,她们肩挨着肩,慌慌张张来行礼请安,姮沅拿着毽子,不紧不慢地擦着汗珠,说:“可惜你还在养伤,不然我还要问你想不想踢。”
谢长陵从不玩这些,即便是小的时候,毽子也好,百索也罢,只要是孩童喜欢玩的,他都不喜欢,因为觉得幼稚和吵闹,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自然不肯放下/身段参与其中。
但现在,望着姮沅手里捏着的毽子,目光在素白的手指和鲜艳的羽毛上游移几个来回后,谢长陵头一次动了心,他微微颔首:“等我伤好了,我与你踢一场。”
姮沅似乎吃了一惊,但也没说什么,眉眼弯弯地笑应了下来。但谢长陵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太当回事,大约觉得他是随口一说,很快就能忘记。
谢长陵也没多说什么。
他现在越来越期待等忙完朝政后去寻找姮沅,看她又能给他怎样的惊喜。
姮沅是个很简单的人,谢长陵早就看穿了她,比如第三日,他叫人帮姮沅打了个秋千,回去后果然看她在树下打秋千,姑娘胆子特别大,抛得最高时她的后背几乎要和地面齐平,她却完全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在空中声音琅琅地大笑着,鲜艳的绯色衣裙和宫绦飘飞起来,似云也似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