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氏长女洛卿龄拯救万民,现承袭父爵,追封为镇国大将军。”
“容安亲王秦砚珩平定天下,今东宫无主……”
秦砚珩上前扯过圣旨,抬起头看向圣人:“臣的王妃已故去,臣此生不再娶妻。而本国一日不可无国母,臣非优选,还请皇帝另择他人。”
寒风凛冽,刺入骨髓。
那道独自驾马离京的背影渐渐远去,不再年少,不是三人。
暴雪模糊了他的身影,一人一马隐没在雪山中,墨发披肩,未戴玉冠,那身黑金锦袍不再如从前一般意气风发,反倒透着几分凄凉。
太子故去后东宫空置四载,次年春,已故太子之子秦忌慈入主东宫。容安亲王秦砚珩功高盖主,封为皇叔摄政王。
此后中原万事,皆由皇叔做主。
第84章 拜红妆大结局1
三月春日,又一年曲江宴。
新科进士们持着酒盏坐在江边攀谈,不少人伸长脖子左顾右盼,脸上满是对入朝为官的期待。
“听闻去岁曲江宴上,新科状元被人害死后变成妖怪在京城出没,得亏镇国大将军和摄政王出手捉拿,否则眼下京中怕是不得安宁了。”
一名少年睁大眼睛看着众人,说话时表情夸张,只见他绘声绘色地说起状元变成妖怪的事,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镇国大将军可是那位洛娘子?”有人问。
“还称洛娘子呢!圣人早就给大将军和摄政王下旨赐婚了,我们所有人都得尊称她为摄政王妃,”另一人拍了拍问话人的头,“当然,我认为比起摄政王妃,洛娘子更应该被叫做大将军。”
话落,在场众人无一反驳。
镇国大将军洛卿龄独身渡海,潜入留丘国王宫取得叛国贼宋氏父子谋害太子、卖国求荣的证据,后又以性命镇妖,保全江南道百座城池的安危,如今在民间早就已经是被建庙祭拜的地位了。
“那大将军死后,摄政王去了何处……”角落里有人小声开口,却被不远处赵公公的声音打断。
“皇太孙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一抹黄色从海棠门外走进来,是不久前入主东宫的太子之子秦忌慈。
由于皇后娘娘年后大病了一场,至今还未痊愈,今夜的曲江宴便由皇太孙操办。其实众人心中也明白,去岁皇后操持曲江宴只是为了给彼时还是容安亲王的秦小殿下相看。
听闻那位洛娘子与秦小殿下便是在曲江宴当夜相识,在此之前小殿下早已看过洛娘子的画像,想必小殿下是未见已倾心,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否则,按秦小殿下以往的性子,又怎会让洛娘子陪在身边这么久?
放在以前,秦小殿下便是连断案也不会全程亲手操办,哪会如去岁那几桩悬案那般,亲自带着洛娘子四处探案。这不是喜欢洛娘子,又是什么呢。
这般天定姻缘的两个人,如今竟阴阳相隔,实在是令人唏嘘。
夜风拂过,江水泛起圈圈涟漪。
秦忌慈勉强笑着应付几位大臣之后,眼睛咕噜转了转,思考着如何找借口离开。只见他借着吃茶的功夫,左右打量宴席宾客。
不远处桌上,四个明显不是新科进士的老者正低着头狼吞虎咽,丝毫没注意到秦忌慈投来的目光。
“孤……”秦忌慈还没找好理由,“孤想起今夜出宫前圣人给孤布置了些功课,若晚回去了怕是要做不完,诸位先吃,孤先行一步。”
说罢,秦忌慈溜出海棠门,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脱下了那身显眼的黄袍,露出里面的黑衣。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方才开溜的借口过于蹩脚,但那又如何,他如今也不过才七岁,多做点功课怎么了?
况且,皇叔一直教他做事要有底气,即便是自己错了,也要理直气壮地做完事情。用皇叔的话来说就是——
“本王何时做错过?”
皇叔的面容浮现在眼前,秦忌慈忽觉有些难过。皇婶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皇叔了,但他知道皇叔一定在那个地方!
今夜,秦忌慈要去找他的皇叔,当然启程的不止他一人。
“小小太子,我们何时出发啊?”
秦忌慈回过头,四位道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那位白胖的道长挺着肚皮将酒灌进葫芦,而后绑在自己腰上。
“黑白青赤道长!”秦忌慈眼前一亮,激动地开口。他早就期待着和四位道长一起捉妖破案了,就像皇叔那样意气风发。
秦忌慈自幼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成为皇叔那样的人,恣意潇洒,马踏京城,看遍世间惊鸿影。
夜色浓浓,京城到处花灯彩影,两辆马车趁着宵禁前悄悄出了城。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晃动,细白的手收回车里,而后马车缓缓移动跟上前方两辆马车。
*
春去秋来,小云山海拔不低,眼下竟是提前入了冬,神岭上一片枯黄。
黑金宽袖下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食指微微弯曲勾着麻绳顶端,绳子下缠着两瓶酒。男人青丝披肩,并未用玉冠束发,就这么任由发丝在风中飘荡。
长靴踩在泥土上,男人一步步走得很慢,手中酒瓶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些许洒在地上。
背影清瘦,尽显颓丧,他缓缓朝山上走去。
“小子。”
树枝上有人说话,白色拂尘落在眼前,不抬头也能知道是谁。秦砚珩止住脚步,单手勾着酒壶就这么站在原地。
“你怎能一人吃两壶酒而不分给为师呢?快孝敬孝敬为师一壶。”
道仙飘在树杈上,正要朝秦砚珩伸出一只手,却见后者微微抬起眼帘看向不远处的坟头,眼眶泛红,薄唇扯成一条线。
“啧,好好好,知道你要跟你的小王妃共饮‘孟婆酒’了,这都喝了多少回了,怎么还没忘记她。”
“忘不掉。”
秦砚珩抬头看着道仙,消沉的神色中透出几分坚定。说完那句话后,秦砚珩垂下眼帘继续往前走,脚步不带一丝犹豫。
洛卿龄故去后他将她埋在了神岭,至今已有一年。神岭是小云山中灵气最足的地方,山脚下便是皇宫别苑,是当年他们住过的地方,秦砚珩就住在洛卿龄住过的王殿里。
日日殿内与她相伴,夜夜梦中同她厮磨,只不过都是他一人的想象罢了。
这一年中他每日都会来神岭看她,有时候带几包烤鸡,有时候是桂花糕,更多时候则是酒……横竖他是一次也没带过玉露团子。
秦砚珩不能见到玉露团子,否则他与洛卿龄一同经历过的事情便会在脑海里反复出现,如走马灯一般,令他痛苦不堪。
“小子。玉石破碎,姻缘断裂已成定局,她不再是你的命定之人……”
“她是!”
秦砚珩转过身,有些偏执地看着道仙,眸中神情激动。
“我爱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是那块与我缘定的玉石。只因她是洛卿龄,所以我爱她。”
“这世上唯有我所爱之人,才能成为我的命中注定。”
既然天命难违,那他便陪着洛卿龄在此度过一生。即便阴阳两隔也无妨,只要他还爱她就够了。
爱消失,人才会消失,而洛卿龄永远不会消失,因为秦砚珩这辈子都不会不爱她。
长靴挪动一寸,手中两瓶酒壶相互碰撞。
片刻后,秦砚珩来到山顶,他背靠着坟头缓缓坐下,拔出酒塞将一瓶酒悉数倒入土里,随后拿起另一壶酒灌进口中。
洛卿龄走后,他时常会像今日一样带着两壶酒到她的坟前,与她共饮一整夜。喝到天微微亮,才摇摇晃晃下山回到别苑。
有时夜里不小心吃醉了,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泡在别苑的温泉池里——那一池温泉,他曾经在此救过被妖怪迷惑住神智的洛卿龄。
彼时他在想,若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他便向父皇求一张赐婚的圣旨,用高于公主出嫁的礼仪迎娶他的小王妃。
待他与洛卿龄成了婚之后,便在这座别苑常住,每日听风看鸟,惬意生活。
秦砚珩看得出来洛卿龄极其喜欢小云山,喜欢皇宫别苑。她喜欢的东西,他都想一一送到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可惜,他的小王妃不在了。
“洛卿龄,我好想你啊,”秦砚珩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手持酒壶仰头而尽,放下酒壶的瞬间眼眶通红,他语气带着几分沙哑,“是我太过自负,才会以为自己能保护你。”
“对不起,都是我太小看宋玉台那个贼人了……我不该让你独自一人出海,也不该把你留在饶城,都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酒意上了头,脑袋一阵眩晕。
秦砚珩也不管不顾,就这么仰头倒在了洛卿龄的坟上,横竖小云山方圆百里内无人敢惹他,醉倒便醉倒了,大不了——
“大不了明日就死,”秦砚珩闭着眼小声呢喃,“说不定死了就能马上见到她了。”
神情恍恍惚惚,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秦砚珩呼吸间满是酒香味,不知自己究竟是吃醉了,还是难受得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