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哪吒。
或许会别扭地跟在后面,看着她们笑。
看着那个叫黎应的小姑娘,从警惕防备,到一点点放下心防,露出和阿宝一样明亮的笑容。
他会保护她们,带她们去乾元山看金光洞的莲花,去凡间集市买糖人,去所有有趣的地方……
青梅竹马,多么奢侈。
一股刻骨的杀意在她心头升起。
敖丙……那条该死的龙!
她原本对这华盖星君没什么感觉。
天庭重建后,前尘尽去,凡间龙族吃人的事也成了遥远传说。
她因公务前去拜访,刚推开门,那龙竟毫无预兆地扑上来,狠狠咬了她手腕一口,然后他自己便如遭重击般跌坐在地,抽搐不止,还是她用往生绫把他缠起来送到轮椅上的!
事后,他派人送来厚礼道歉,言辞恳切,说自家星君自从当年……误食了那个小女娃后,便神志不清,时常疯言疯语。
自言自那之后便如同被诅咒,食不知味,夜不安寝,修为更是停滞不前,龙魂都似被那无辜女童的怨念日夜啃噬。
那次的攻击,纯属病发无状。
她当时只觉得麻烦,将礼物悉数退回。
哪吒知道她被咬了,当场就要去再把敖丙抽筋扒皮,被她拦住,劝他莫要再沾染因果。
可如今……
看着幻影中阿宝被吞噬前惊恐的脸,看着海边那半块化开的糖痕……
与应握紧了提灯的手柄,她迫切地想出去,想找到那条龙。
不是为了什么天庭公务,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因果!就是想揍他。
狠狠地揍,揍到他吐出阿宝的魂魄为止!虽然她知道那不可能。
一股灼热的气息自身侧传来。
哪吒侧头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眼中翻腾的杀意,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一起?”
与应刚想点头,忽然感到体内法力一阵异常波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快速抽走,她脸色微变,立刻掐诀内视。
“这里的空间流速不对。”她沉声道,语气凝重,“我的法力消耗速度极快,这里一日,恐怕相当于外界百年。”
哪吒闻言,也凝神感应了一下自身:“我无碍。”
莲花化身似乎不受这时空乱流的影响。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感到心口一阵熟悉的热流涌过,如锁链般将他们紧紧相连。
是命牌,那块早已被与应亲手碎裂的命牌,竟在在这时空夹缝中,重新建立了联系。
与应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想起天庭重建后,为了缓和仙神关系,月老从凡间考察归来,竟定下一条新规:凡姻缘树上有名者,无论身处何地,需定期神交,以维系道侣情意。
美其名曰固本培元,和谐大道。
甚至引用了她曾提过的牛郎织女纯恨相守的例子,说那便是疏于交流的反面典型。
可她刚刚才对着哪吒说了分手的话!
这算什么?
刚提完分手,就被强行绑定神交?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第77章
那阵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像无形的锁链在拉扯神魂。
与应绷着脸,硬是装作无事发生。
她甚至刻意往旁边挪了两步,离哪吒远了些。
哪吒看她这副样子,干脆一挥手,混天绫飞过来,在半空中卷成个简易的椅子。
他姿态闲适地坐了上去,一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待好戏开场。
“与应。”
“干嘛?”
“做。”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为何要砍你的手?”
与应一噎,转过身:“我们已经离婚了!婚契解除了!命牌碎了!你聋了还是傻了?”
“我没同意,我的命牌还在。”
“不需要你同意!”
“哦。”哪吒点点头,不说话了,继续撑着下巴看她,与应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那股灼热感却越来越强烈,像有火在血管里烧。
与应咬紧牙关,硬是忍着不吭声。
过了一会。
“与应。”
“又干嘛?”
“你抖什么?”
与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颤抖,连带着提灯的光晕都在晃动。
她立刻把手背到身后,嘴硬道:“冷的。”
哪吒挑眉,指了指自己光洁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莲花化身本不该如此,此刻却因那强制性的神交牵引而有了凡人的反应。
“冷?”
“要你管!”与应转身就要走,却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拽得一个踉跄。
她回头瞪他:“你拽我干嘛?”
哪吒一脸无辜地摊手:“不是我。”
他指了指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红线。
“是它。”
与应低头一看,果然有道细细的红光缠在她手腕上,另一头连在哪吒腰间。
她伸手去扯,那红光却像有生命似的,她一碰就躲,还趁机在她指尖绕了一圈。
“这什么鬼东西!”她甩手,红光却缠得更紧。
“月老的新规矩。”哪吒幸灾乐祸,“你不是要学牛郎织女纯恨相守吗?看来月老觉得你们那套不行。”
“谁要跟你相守!”与应彻底炸毛,被这荒诞的规则和眼前这人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掏出如意剑,想把那红线斩断。
剑刚出鞘,哪吒起身,一把按住她手腕。
“别费劲了。”他凑近,呼吸喷在她耳畔,“你越挣扎,它缠得越紧。”
与应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哪吒身上的热度,混着淡淡的莲香。
那红线像找到了主人似的,欢快地在她手腕上绕来绕去,还分出一缕往哪吒那边探。
“你看,它比你还诚实。”
“闭嘴!”与应耳根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猛地推开他,却因为动作太大,提灯脱手飞出。
灯盏落地的瞬间,黑暗涌来。
与应急忙去捞,却抓了个空。
就在她以为要陷入彻底黑暗时,一只手稳稳接住了下坠的提灯。
哪吒单手提着灯,另一手还搂着她的腰。
灯光自下而上映着他的脸,在深邃的眉眼间投下阴影,显得格外欠揍。
“小心点。”他把灯塞回她手里,指尖在她微凉的掌心若有若无地蹭了一下。
“摔坏了,我们可就真得在这里相守到法力耗尽,神魂枯竭了。”
与应一把夺过灯,正要骂人,突然感觉脚下一空。
低头一看,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的,下方是无尽的虚空,而他们正缓缓下沉。
“与应,不做就只能一起死了。”
哪吒认真地想。
留不住她,那就一起沉沦。
如果她执意不肯,那也没关系。
他可以在这里等着,看着她法力耗尽,看着她在这片虚无中慢慢凋零,看着她生命流逝的每一个瞬间。
然后,等她彻底安静下来,他再自毁莲心,追下去便是。
反正,他的爱恨本就是为她而重新拼凑起来的,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碧落黄泉,生死不离。
真好。
“哪吒,”与应被看得心底发寒,强压着恐惧和怒火,“你果然有病!谁要跟你一起死?!”
“不做就只能一起死了,真好。”他似乎在品味这个结局。
“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个是吧?!”与应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但下沉的速度似乎更快了,冰冷的虚无感从脚底蔓延上来。
“不做就只能……”
“我做!”与应急切地打断他,服软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
然而,哪吒却更快地截断了她。
“不,”他低下头,冰冷的额几乎贴上她的,“还是一起死比较好。”
“为什么?!”与应几乎要尖叫出来,虚无已经吞噬到她的腰际。
“我不想你离开我,也不想听你说那些让我难过的话。你说不要我了,你说我成为过去了,你说凉掉的茶水喝了会伤肺腑……”
他每说一句,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就收紧一分,勒得她几乎窒息,“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所以还是一起死吧,死了就听不到了,也不用分开了。”
不行不行,还有好多事没做!得顺毛!
与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冰霜褪去。
她放软了身体,不再挣扎,甚至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她抬起头,如同很久以前哄那个闹脾气的小哪吒:“好,我讨厌,我讨厌自己说那些话,讨厌自己惹你难过。”
她抬起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头,拭去他额角渗出的汗珠,“那……哪吒大王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哪吒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箍着她的手臂力道也松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