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襄儿已将药碗端了进来,见我醒转,忙道:龙姊姊,你都睡了好多天了,你现在感觉如何?我点点头,道:已经很好了。襄儿道:我就说,关键时刻还是得蝉衣伯母出面,你可不知道,那日你当着阿圆的面昏死过去,还吐了那么大一口血,那小妮子吓得脸都白了。
听到阿圆,心中酸苦之情少了几分,打起精神道:说起来,咱们还答允了阿圆去看灯会,也不知......
襄儿递过药来,笑道:莫急莫急,还有两天呢。
妈妈道:你躺了这么多天,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件物什,我定睛一看,居然是灵犀玉!忙摸向自己的脖子,可自己的那枚玉佩还是好端端悬在脖子上,登时明白了过来,忙接过这枚玉佩。
灯火下,只见这枚玉佩划过润泽的光芒,只是在鱼尾部分,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切口。这块玉不知什么原因,被某种利器齐齐地切断,缺了一小块。
我颤声道:这,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妈妈哼了一声,道:自然是天玑阁那边派人送来的,龙儿,她下山了。
这句话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惊雷,此言一出,登时心潮难以自已。我垂下泪来,低声道:她真的离开了那里。妈妈皱眉看着我,半晌,摇了摇头,先行出去了。
我伸袖拭了拭眼泪,难为情道:教你看了笑话。
襄儿甜甜一笑,接过空药碗,喜道:这是好事,龙姊姊,你的预感是对的,咱们当真没有白白等待一场。
我点点头,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困倦,襄儿道:这药里面有安神的藏红花,龙姊姊,你若困了,就歇息吧,过些日子咱们陪着蝉衣伯母去看焰火呀。说不定等咱们看完焰火,那个人就回来了。知道襄儿不过是宽言安慰,我微微一笑,随即闭目养神,疲累之余,竟真的不知不觉睡着了。
身体在恢复,且很快,因为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虽不知何日才能相逢,但是只要想起她已经离开了那个梦魇之地,心里便感到一阵轻松。她心地一派天真烂漫,性子又骄傲、明媚,如同一只洁白的鹤,天玑阁那般阴暗、潮湿的地方又如何能困她一生?
只是想起灵犀玉上那道齐整断口,心中还是不免沉重,玉佩乃贴身之物,是如何的招式,才能近距离那般伤她?她有没有因此落下后遗症?思来想去,已是东方既白,一翻身,不免吵醒了妈妈。
你这一声声叹气给那孩子听去,倒也能换来几分关心,可惜你连她在何处都不知晓,又何必如此苦了自己?妈妈因说道。
我欠然一笑,只道自己在心里叹气呢,不想吵醒了妈妈。
妈妈哼了一声,道:也是该醒的时候了,阿圆那女娃娃不是说今天来喊你去看庙会么。我瞧你啊今天也不用开馆了,拾掇拾掇心情,出去转转。
我抿唇一笑,妈妈向来这般嘴硬心软,自然得听她的话。
第165章
早在江陵府定居时,便偶然听得小川提起过青州府的庙会,江南的庙会,便是青州府数第一。若是得空,咱们就包车去看看。
这日,迷迷惘惘地收拾着洗净的衣裳,一忽儿想起秋水落霞居的日子,一忽儿又想起她小时候为了看话本子而偷懒练功,但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已经名震江湖的琴魔到底会在何处。不知这样在房中耽搁了多久,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起,几枚铃铛随着来人铃铃作响。
燕大夫,阿爹派我来给您和郭姐姐送点东西。阿圆抹了一把汗,随即将一坛酒和一只竹篓子搁下。
我微微一笑道:麻烦王老大费心了,可你每次都给我们带这么许多,哪里吃得完呢?
阿圆嘿嘿笑道:不多不多,这些蟹子都是最肥美新鲜的,我听说燕大夫的妈妈也来了咱们青州府做客,这蟹子呀配花雕一起用最好不过了。
我笑道:那不如你就留在竹里馆,跟我们一起用饭吧,咱们待会儿一同去庙会。
阿园的拒绝显然在预料之外,她摇摇头,解释道:我还要帮阿姐撑船,谢谢您的薄荷膏,阿姐说很管用。燕大夫我先告辞了,咱们庙会见!说完便风也似的跑走了。
见人离去,我回到屋内收拾起了柜子,直到将最后一件衣裳收入箱子中,这才来到前院医馆。屋里传来一阵淡淡的药香,襄儿已经将今日的药俱是煎好,只等病患家人来取,正在低声和雀儿嬉笑,见我过来,两人精神一振。
我道:妈妈呢?
雀儿回道:谷主说要亲自料理蟹子,马上过来。
正说着,忽听呀的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妈妈翩然而至。妈妈道:我瞧阿圆那丫头倒是可爱得紧,哪天喊她来家里吃个饭。四人说笑着,边往庙会那边走。
这日有不少周边城镇的人也来青州府凑热闹,是以几人在人潮中走得极为缓慢,襄儿拉着雀儿好奇地左右张望,这时,一个捏泥人的摊位闯进了眼帘,我心念微动,慢慢挪了过去。
泥人张听完我的描述,点了点头,道:没有问题,姑娘你等着瞧好了!说着,手中翻飞不停,不一时,一个栩栩如生的泥人便在他手里成型。
我微微一笑,接过泥人端详道:您的手艺真出色。
这是姑娘你的妹子么?泥人张接过银钱,随口问道。
我顿了顿,轻声道: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只是我将她弄丢了。
泥人张半知半解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便去前面些的摊子找妈妈她们了。哪知,刚刚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前,一双小手使劲朝自己摆着,定睛一看,竟是阿圆那丫头,手里正拿着两串糖葫芦。
我笑道:你不是说要带你阿姐一起来玩的么?怎地自己独自跑出来了。
阿圆摇头晃脑道:阿圆当然没忘记川姐姐,只是这里人太多了,阿姐又走得慢,我只好先过来了。燕大夫,我在泥人张那里就看见你了,只是被人潮挤散了,后来看到郭姐姐,这才从缝隙间挤着跑来了。
忽然听到那个字,自己不禁愣了一下。
襄儿格笑道:她呀,像个小鸭子似的,一不留神就蹿到人跟前了,将人唬了一跳。
阿圆嘿嘿一笑,又咬了一颗糖葫芦,妈妈见状,问道:还要吃么?
阿圆忙咽下道:谢谢蝉衣伯母,您已经给我买两串了,哎哟,糖要化掉了,伯母,阿圆先去找姐姐了,改天去竹里馆找您!
妈妈慈爱地点点头,望着阿圆远去的背影,道:难怪你喜欢这丫头,你别说,举手投足间......确实有几分形似。
襄儿不明所以道:什么形似?妈妈掩唇笑道:那欢脱的恣意劲儿,难怪你龙姊姊待她又格外不同。
襄儿扁了扁嘴,道:哼,龙姊姊和燕姐姐都最喜欢襄儿了......
两人边说着边往庙会深处走着,我却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委顿,道:我心口有些憋闷,先回去了。
妈妈脸色一变,忙问情况,我摆摆手,道:天气有些热,我喘不过气来,不是什么大事,襄儿和雀儿平日在馆子里帮我煎药,难得出门放松,您带她俩好好玩一趟。
襄儿担忧地看着我,道:那今晚的焰火你又看不成了。
我看着她委屈的神情,心下怜惜,只好道:晚上定要去的,莫要担心。说着,便从一旁的巷子里先离开了。
第166章
此时已是临近正午,阳光强烈,幸而巷子里倒是有不少阴凉,自己慢慢走着,耳畔传来一阵隐隐铃声,倒像是阿圆那妮子身上所佩戴之物,不禁下意识朝身后看去,果然,只见她正挽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有说有笑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瞥,便没影儿了,心下莫名一震,急忙从窄巷出来,可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
青天白日的,想来是自己眼花了,平白将别人认作了她。这样想着,突然胸口一酸,一年来的颠沛流离,种种伤痛之苦,无可奈何之情,霎时之间都袭上了心头,倚靠着那堵墙,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方。
那个人,怎么还不回来?
到了晚夕,几人吃过晚饭,整装待发,襄儿提着一盏琉璃灯等在前面。这时妈妈对我道:你下午在家休息可还好?身子要是不行就不要死撑。一番话说得毫不委婉。
我垂下头,道:自然是好了。
妈妈沉吟道:但我瞧着你脸色......
我再三保证,妈妈才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妈妈忽然低声道:龙儿,妈妈已经一年多不曾见你言笑晏晏的样子了。那声音含了几许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