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风绫儿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一切都是因缘和合而生,和合而灭,将闻涛馆开在青州府,偶遇你二人,不过是命运的无心之举,却也是命中注定,是你们让我看到了这份业的走向与可能。
我虽知道这一战必将改变江湖中很多人很多事的发展,可现在,我却无话可说。
你在发抖,龙姑娘。
你方才说,有你在,可保小川性命无虞。
湖面起风了,浓雾散尽,一道黑气,在水面转瞬即逝,那是风绫儿曾经提过的东西,可我已不忍再看下去。风绫儿的声音远得如同从山的另一边传来
我向你保证,龙姑娘。
第186章
一夜风雨,秋便来了。
透过竹帘,庭院里的那株秋樱似有凋零之势,轻声叹口气,将目光收回卷上。今日想临一幅《远行帖》,哪知墨还未曾研好,身后便出现一只手,将笔架上的笔拿了起来,那人声音略微慵懒,只听她道:今日店铺歇业,好不容易能多躺躺儿,做甚么又来这边吹风?仔细着凉。话音刚落,身上便落下一件外衫,上面有属于那个人独有的味道,清爽中带一丝甜香。
你倒是心大,我扭头将她觑了一眼,凉意沁人的清晨,这人只披了一件夏季的中衣,松松垮垮地系了衣结便赤足跑了出来。这人从小喜欢赤足的习惯,多少年未曾改一改。
我不禁笑了,道你这般,就不怕着凉吗?
她展颜一笑,道:好媳妇,你又不是不晓得,那扶光珠在我体内生化运行,哪里会冷?
我抿唇道:嗯,确实忘记这茬事了,你既不怕冷,那便在此陪我一会儿罢。
她眼睛弯弯地瞧着人,眸中笑意越发浓郁,我停下了手头动作,只见她歪头看着桌上宣纸,却并不说话,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一直背在身后。
做甚么来的?又想胡闹?我道,若是不困了,你去把听雪庐地上的花瓣拢一拢,埋回树下面。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龙儿,我看就不如让它们散在院子里,这样也别有一番意趣呢。
我笑笑,这个人自小敏慧,可有时候发起痴来,却也是那般烂漫。于是道:好啊,既然你喜欢,那便这样罢。
她这才将手从身后拿出,笑眯眯道:龙儿,我来为你上妆,如何?
她手里握着一个白瓷小圆盒,里面是得月楼前不久送来的上好胭脂,她见我没有反应,便央道:我的意思是,只做一花钿妆即可。
我哑然失笑地望着她,昨日陪她看《事物纪原》,看到梅花妆的出处,竟引得她一时技痒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可以么?她趴在我的膝上,小心翼翼地将人瞧着,犹如一只迷失方向的小花鹿。
心口处忽而跳得极快,那双湿漉漉的眸子还有一点渴睡,唇色饱满,应该是一起身便将桌上给她备好的温水喝了,衣襟处露出了一点锁骨,但眼前之人显然对此没有丝毫自觉。又叹一口气,将笔搁回笔架。
罢了,自己陪着这人胡闹的次数还少么?
神情刚一放松,那人便心有灵犀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将镜子搬来这边,这边光线比较好呢!脚步声异常欢快。
龙儿,你看,多漂亮!说着,那面镜子被移到了自己的正面,你喜欢的吧?
这是......望着镜中的自己,居然有一霎那的晃神,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的?仿佛察觉出了我心中所想,她嘿嘿一笑,镜中便出现了另一张无瑕笑靥。
她附耳道:我去得月楼找连老板的表妹学的,她身体病弱,不大能常出门,只好在闺房里钻研这些东西,见我有兴趣,巴不得把自己那一手本事全教给我。我看在雪烟姐的面子上,便隔三差五陪杨小姐耗一阵子,就当帮她解闷。龙儿,这凤纹妆你可满意?两人的眼睛此时都瞧着镜子中那抹凤纹,是鲜艳的朱砂色,然而却并不张扬,纤细,流畅,巧夺天工亦是毫不夸张。
那朱砂色渐渐蔓延开来,模糊一片,随即又在眼中凝实起来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鲜血?我怀抱着这个宛若从血池里打捞出来的人,她的意识已经剥离,而心口的那道狞厉的伤口昭示着眼前之人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消失。
我能做的,却只是机械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这时,一只手忽然闯进视线,只听一个人道:我来为小川切脉。
切脉?自己何尝不是医者,望着风绫儿,我不为所动。
风绫儿惨然一笑,道:是我出手晚了半招的时间,害小川遭此大劫,但是请你相信我。
你是说,还能救么?无尽的黑夜,突然出现一线曙光。
第187章
她的五脏六腑皆倒逆而行,这倒不碍事,只是我瞧着她像是解脱一般,终究得看她自己的意志力能否撑下去。我先用龟息丹,将她的气血封住,心脉运行降至最低,让她陷入假死状态,修复心脉后我会让她服用寒霜月,寒玉床在昨日已经送来,有了寒玉床,便有事半功倍之效,我们现在带她回去。风绫儿说完,打开了手中那只宝盒,只见一对浑圆的珠子正静静地躺在盒内,一黑一白,如同太极图案。
这便是那寒霜月?心中一凛,却也来不及再想什么,喂她服下龟息丹,当即抱着她御起轻功,跟着风绫儿一前一后往青州府去了。
风绫儿不曾交待长风白的去向,但她的眼神却教人看得分明那是一双不忍大过怨憎的眸子,后续究竟如何安排长风白,我想,这并不是自己该关心的问题。
寒霜月分两丸,黑丸需要服食,而白丸则不然,风绫儿命雪儿取来闻涛馆的灵玉匣,将白丸埋入匣内,以沉香为引,直至挥发全部药性。而那人,此时正躺在寒玉床上,灵玉匣中乳白色的烟雾仿佛得了灵性,攀附着沉香的烟雾,袅袅婷婷地向着一个方向而去,钻入她的肌肤,七窍,滋养着她近乎熬干的生机。
你大可不必日日守在此处。风绫儿道,这些日子她已然对竹里馆轻车熟路了,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道:这些日子总是睡得不安稳,经常梦到她小时候的事情。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不置可否。
我那儿得了第一批的明前龙井,我让雪儿交给云家丫头了。说着,她转身离去。
绫儿,我道,你要回蜀中么?
蜀中?她重复道。
我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忽然对长风白有一刻的同情,于是道:绫儿,无论如何,竹里馆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风绫儿脚步一顿,点了点头,随即离去了。
燕园的西府海棠近日开得灿然,在屋子里守她守得乏了,便抱了飞瀑连珠来到燕园里,在小石桌上抚琴一曲。云家姐妹暂时被妈妈喊回了巫医谷出任务,襄儿是来信最勤的,言语间隐隐传达出想过来青州府却不得的烦恼。风绫儿带着银雪跟堪堪拣回半条命的长风白回到了天玑阁。虽说只是放言只负责将人护送回去,但根据我对长风白的了解,这位现任天玑阁阁主又怎么舍得让她这位死而复生的师姐轻易离去。风绫儿往后的平静日子,怕是为数不多了,但这似乎也不是自己要关心的问题。
于是诺大的竹里馆,这些时日便只剩了自己跟一个依旧在昏迷的家伙,偶尔得月楼的两姊妹也会结伴来看看我,然后询问一番小川的近况。两人与我和小川相识多年,闲谈中也慢慢将彼此的关系透露给我,这才后知后觉知道了,原来所谓的表姐妹,不过也是一个托词。三人在一起吃顿便饭,聊聊最近的事情,连雪烟也就带着自己的表妹回去了。我将药馆改为了半日营业,剩余的半日,就抱了几本她从前翻过的旧书,点一盏油灯,陪在她身边。
你这样紧守着她倒也不必,还是说......你怕她醒来后不知所措?风绫儿临行前打笑道。我抿了抿唇,没有做解释。
与其说,是怕她醒来后不知所措,倒不如,更像是自己,只想紧紧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失而复得。
只是,为何数月已过,她却还是不肯醒来?
我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清除,琴音开始在这座园子里起伏翻飞。
咳咳
是风声么?心口先是莫名一颤,继而跳得极快,思索间不由得转身向后望去,只见满地花瓣被一阵狂风刮起,扰乱了先前的寂静。
只是.....自己的错觉啊......
并没有察觉到心头那股酸涩,只是原本的《阳春》,已然不知何时换成了《黍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