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时的他，虽然嘴上说着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但实际心里已经选择了那条唯一的路。
墨闻渊俯身，轻轻在凌雪尘的唇瓣落下一个吻。
“阿雪，等我回来。”
他把凌雪尘微凉的手指握在掌心，眼神中是毅然的决绝。
“我不会让你死的。”
即便墨闻渊能够预想到阿雪醒来之后会是多么厌恶他排斥他，他都认了。
他要让凌雪尘好好活着，享受他本该有的人生。
然而，墨闻渊的计划进行的并不算顺利。
更准确地来说，是夭折。
因为墨闻渊刚刚瞒着奥莉维娅溜到城外，想要替凌雪尘找个愿意为了钱，出卖性命的容器。
后脚就被他那手眼通天的母亲抓了回去。
“胆子不小啊，现在都敢瞒着我做这种事了？”
依旧是熟悉的书房，只不过这次墨闻渊是被绑住双手，被迫跪在奥莉维娅面前。
“母亲！”墨闻渊梗着脖子还嘴。
“你不要拦我！阿雪都要死了！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
“你救他的方法，就是用别人的性命去换他的性命么？”
听到这问话，墨闻渊则是搬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
“我都已经打听好了，那些人都是贫民，家里困难，为了家人过得更好，那些人做什么都......”
“啪！”
墨闻渊的脸颊处渐渐浮现赤红的指痕。
并不算大的书房中，此刻一片寂静。
片刻后，脸颊处火辣辣的痛才提醒着墨闻渊。
他被母亲打了一巴掌。
那个从小对他虽然严厉，但从没对他动过手的母亲，居然因为这件事打了他？！
他心里满是不服气，张嘴就想继续和奥莉维娅争辩。
抬眼，却看见对方与他如出一辙的血红色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
墨闻渊原本要说的话瞬间被打散。
一向坚毅果敢的母亲，怎么会因为这事就哭了呢！
他想要上前替母亲擦擦泪，却发现自己的手是被捆住的，只能在原地蛄蛹。
就在墨闻渊在思考要不然直接把这碍事的绳子烧断时，奥莉维娅却突然出声。
“你觉得，战争的意义是什么？”
墨闻渊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
为什么母亲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回答我，以你魔族王储的身份。”
奥莉维娅的声音依旧平静。
如果不是墨闻渊能看见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恐怕会以为面前的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女王大人。
但奥莉维娅眼中的严肃和沉重，让墨闻渊意识到她是认真地在提问。
他思索片刻后，认真回答道。
“我觉得战争没有意义。”
“硬要说意义的话，就是上层领导者不满于手中的权利，为了侵略而发动的暴行。”
“所以，你是反对战争的？”
奥莉维娅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那当然，因为战争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损害领导者的权益。”
“只有最底层的平民，他们才是牺牲品。”
说到这里，墨闻渊想起了哈里斯王和伦纳德，语气中尽是鄙夷。
“那两个畜生为了赢，简直是不择手段，居然把平民推到最前线挡枪，还好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奥莉维娅打断。
“所以，你觉得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对吗？”
“那当然不一样，最起码我不会用平民的性命去......”
墨闻渊原本不假思索地回答奥莉维娅的问题。
但越说，他的声音却越小。
他好像明白奥莉维娅问他问题的原因了。
哈里斯和伦纳德不把平民的性命放在心上，用生命换来自己的胜利。
那他这种为了让爱人活下来，去剥夺其他人生命的行为，又和那两个畜生有什么区别呢！
墨闻渊的神色中尽是懊悔和后怕。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做了这件事，那他以后岂不是会逐渐变成那两个败类一样的货色。
奥莉维娅看着墨闻渊逐渐沉默，心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小渊还能够自己认识到问题。
“还有。”奥莉维娅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有没有想过，小雪他也许并不想这样延续自己的生命。”
墨闻渊此刻心里满是自责，但提到凌雪尘，他还是瞬间回神。
听到奥莉维娅的问题，他挤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知道，以阿雪的性格必定不会接受。”
“就算他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我都认。”
“我只要他活着就好，他是因为我才来这里的，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死在这里。”
“不。”奥莉维娅摇了摇头。
“你的想法是只站在了自己的角度。”
“你有没有想过，对于这一切的危险，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比你年龄大，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自己可能会付出的代价。”
“你说你不想让他因你而死，但小雪要是知道有人因他而死，那不是违背了他的初衷么？”
墨闻渊被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又是许久的沉默。
“是我不想失去他，一时脑子糊涂了。”墨闻渊哑声道。
“我...我会等他醒，让他自己做选择。”
说完这番话，墨闻渊如释重负，他看向母亲，眼眶却也不自觉地泛红。
“谢谢你，母亲。”
＊
凌雪尘醒来时，只觉得全身疲软无力，像是回到了最初修为被废的日子。
他盯着木质的天花板，开始不自觉地走神。
他之前不是在处理事务么？
这里是哪？他为什么会突然在这？
他勉强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他这一觉似乎是睡了很久。
嗓子又干又疼，凌雪尘看见床旁的小桌上放了一杯水，想要伸手去拿。
但他的手却颤抖着把杯子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凌雪尘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难道......
门外办公的墨闻渊听到卧房内的动静，直接扔下笔就急匆匆地走进来。
“阿雪，你醒了？”
墨闻渊扫了一眼地上碎裂的茶杯，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把凌雪尘揽在怀里，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一块易碎的玉石。
“阿雪，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看着面前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的凌雪尘。
墨闻渊一咬牙，终究还是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凌雪尘这个当事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凌雪尘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或者是惊恐。
他的脸上，是让墨闻渊看见后甚至有些害怕的平静。
“阿雪，其实墨修竹说的那个方法......”
他话说到一半，就感觉自己的腰被凌雪尘抱住。
“阿渊。”
凌雪尘的声音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但墨闻渊却能感受到他腰上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早有预感。”
“对不起，我一直在瞒着你。”
墨闻渊觉得自己似乎听不懂凌雪尘的话了，什么叫早有预感？什么叫瞒着他？
凌雪尘把头埋在墨闻渊的胸口，传出的声音闷闷的。
“这里没有灵气，我无法正常修炼。”
“平日里消耗的灵气，我都是在用储物袋的灵石补充。”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了些鼻音。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我以为，至少可以撑到和你成亲......”
墨闻渊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你是说...你知道你自己会...”
剩下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凌雪尘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墨闻渊的手臂又紧了些。
“你说话啊！”
墨闻渊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发脾气。
可是他一想到他的爱人，其实早已经知道自己会死，心里就是克制不住的抽痛。
“那我们之前说好的，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又算什么？”
“你是想成亲之后就潇洒地去死，然后留我一个人痛苦么？”
第77章
“不是的, 阿渊，不是的......”
凌雪尘终于从墨闻渊怀里抬起头，他眼眶微微泛红, 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我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并不真的确认我会...”
“更何况...”他用颤抖的双手, 轻轻捧住墨闻渊的脸颊, “和你成亲, 是我唯一的心愿。”
“我不想因为一点虚无渺茫的东西, 就放弃眼前的你。”
然而墨闻渊却并没有说话, 凌雪尘眼中的光芒慢慢黯淡了下去。
果然, 还是他太过于自私, 自私地想要用这幅残破的身躯独占阿渊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