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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惊悚推理 > 激流[刑侦] > 第165章
  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极轻极细,却重得像铁水泼在地面上。
  “第二天早上,我的房间门开了,地上放着新衣服,还有这封信。其他人……没等到警方。他说游戏结束,而我做了‘人类真实的选择’。”
  “然后呢?”民警问。
  “然后……放毒,其他人都被毒死了。”
  应泊整个人僵住,脸色骤然苍白,额角的静脉突起。
  路从辜没看他,只低声问向下属:“这地方,查得到吗?”
  “已经锁定市郊那片废旧工业区,化工厂确实存在,但早在五年前就废弃封存。”
  “去现场。”
  路从辜已起身,转头看向应泊:“现在就出发。”
  应泊站起身,却像是被什么牵住脚。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玻璃隔开的年轻人——他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快感,只有惊悸、悔意、沉沉的绝望。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封还未拆开的信,掌心已满是汗意,唇角发紧,嗓子像被灰尘糊住。良久,他像病人自己揭开尚未结痂的伤口,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剥开封口。
  纸张摩擦的声音极其微弱,却仿佛在耳边炸响。
  信只有一页,字迹熟悉得刺眼,一如既往的工整、冷静、几乎近乎病态的克制。墨水浓淡适中,每一笔都像是刻上去的。
  应泊的目光扫过开头那一行字:
  “距离上次见面,应该过去整整二十一天。”
  他深吸一口气,往下看,信中写道:
  “我曾在旧书摊上翻过一本书,里面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个乡村法官,把一个偷面包的小孩吊死在村口,因为‘法律规定盗窃要偿命’。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那个面包师,也包括那个孩子的母亲。孩子死后,村里治安大幅好转。”
  “后来,人们问他:‘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残忍?’法官说:‘法律本就是冷的,正义本就是刀口舔血。你既然想让人信服,就不能怕沾血。’”
  “我一开始也信这个,真的。但你看久了,就会发现,不是每个被吊死的都是小偷。有些人只是路过,有些人只是名字像,有些人只是……挡在‘法律’行走的路上。”
  “而真正的盗贼,早就学会如何在法条之间跳舞,如何让‘正义’替他杀人。”
  应泊读到这里,手开始颤抖。他指尖压着纸面,却止不住轻轻地抖。
  信继续写道:
  “所以,我设计了一个‘故事’。让几个人做选择——杀一人得生,自律不动则共活。”
  “你们看到了结果了吧,听过那个男孩说什么了吧?人们不是因为坏才动手,而是因为信不过这个世界能把他们放出去。”
  “他们不是选择杀人,是选择了逃命。”
  应泊的眉眼像被人狠狠拧住,拳头一点点握紧,嘴唇抿得血色褪去。信纸末尾的段落像是一把撬棍,直撬开他心里最隐秘的愤怒:
  “这次来信是想说明,我会引发一场‘激流’运动。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替天行道,我是要让人们开始质疑——真正的质疑。”
  “质疑正义的价格,质疑法律是否真的为他们而设。你知道吗?人们已经习惯了看不起自己,看不起别人,看不起‘规则’,却又跪着指望规则来保护他们。”
  “你们觉得我残忍?我不过是提醒他们:有时候,正义的门是反锁的。你不撞开,它不会为你开。”
  应泊的眼神,一寸寸暗下去。
  他看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墨痕看见陈嘉朗站在纸背后,用那副带着金丝框眼镜的面孔,冷冷地笑。笑得不张扬也不猖狂,只像个讲完道理的老师,看你什么时候听明白。
  他终于缓缓合上信,双手颤着握住。
  第139章 斗兽场
  第二天清晨, 警笛穿过望海城南城区,驶向被荒草与尘土吞没的边界。
  那是一座废弃化工厂,挂着“环东合成材料有限公司”的锈牌已歪斜,大门铁栏紧闭, 长年未动, 表层锈斑斑驳如凝固的血痕。门外立着两块警示牌:“高危废弃场所, 禁止入内”。
  可谁也想不到, 这里曾短暂地成为一座活人牢笼。
  当应泊随支队车辆抵达现场时,日光斜照, 照在厂房高大的玻璃幕墙上,全是灰尘和裂缝。树根从厂区地面裂开, 像数道腐败的血管。
  他和路从辜走在最前方, 脚踩在遍布碎玻璃与落叶的地面, 每一步都发出脆响。
  技术员已经先一步封锁现场, 警戒线拉得严密, 指挥员见两人到来立刻迎上:“昨晚临时调集两组人手,现已在外围排查完毕, 主要目标区域在厂区北侧的仓库楼。”
  “人质被关押在哪里?”
  “请看这个。”
  对方将一张印着红圈的厂区图纸交过来,图中显示的是一栋独立小楼, 原本用于储存苯乙烯原料, 早在前些年爆出泄漏问题后全楼封存, 设备拆除殆尽, 仅余结构框架和几块落灰的标牌。
  “选这个地方……不会是偶然。”路从辜看着图纸冷声道。
  “走。”
  他们穿过厂区主干道,一路绕至北侧仓库楼。那里楼体斑驳,角落堆着大批废旧桶和未封闭的管道,空气中残留一丝酸臭与腐蚀性的苦味。
  技术员带队上楼,通道尽头一间铁门紧闭的房间已被小心撬开, 内设四个铁笼子,排列紧贴墙面,每个笼子顶端均接出老式通风管——这便是毒气投放的渠道。
  “毒剂残留检测结果尚在处理,但我们初步推断,这管道曾以高压方式喷入一种复合□□。”
  “……这是杀人实验室。”路从辜沉声开口。
  应泊没出声。他走进房间,站在中央那张被血迹染黑的床边——残留的血斑已干,铁杆还斜歪着倒在墙角,破布缠着末端,像是临时武器。
  “付科长”就是在这里死的。
  他转过头,望向对面的铁笼,能清晰看到焦灼指甲刻在铁栅上的划痕,那是挣扎留下的。
  “你觉得我们能瞒多久?”路从辜在他身后,脸上没有愠色,却刀锋森然。
  应泊没有回头。
  他蹲下身,从床沿下面抽出一块折叠整齐的薄布,在灰尘堆里明显被清理过。他打开,是一件学生的旧实验服,袖口印着“望海医科大学”。
  他们依次查看了四个笼室,每个角落都刻着字迹,有的是名字,有的是日期,还有的,写着一个重复出现的短句:
  “我不想死。”
  应泊看着这行字,仿佛心口被人凿了一锤。他一言不发走出房间,来到楼道尽头那扇被铁链拴紧的侧门,推了推,很重,未曾被开启过。
  技术员随即启动探测器扫查门缝与房内。不到三分钟,确认:这扇门后,是一个通向对面冷却车间的小型通风天窗。
  “他……就在这。”路从辜喃喃,“全程盯着。”
  他俩站在楼道尽头的铁门前,看着那道关闭的暗窗,时间仿佛凝固。应泊的眼神死死锁在那片冷光斜照的铁栏上,忽然开口:
  “封锁整个厂区,调所有附近路口、天眼监控,查看是否有人进出,是否还有其他转移迹象。”
  “如果这是‘激流’的开端……”他声音低沉,“就不会只有一波浪。”
  雨又要来了,天气潮湿得压人,工厂外地面泛起斑驳水汽。
  封锁线拉起才不过两个小时,围观者却已越聚越多。黄色警戒带之外,路过的行人驻足、拍照,微信群和短视频平台已经开始发酵,“废弃化工厂发现连环杀人现场”“疑似殉道者藏匿地曝光”之类的标题层出不穷。
  最先赶来的不是记者,是几个神情激动的中年人。他们站在警戒线外,一边拨电话,一边拉扯情绪,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冲到最前面,尖声喊:
  “我儿子是不是死在里面了?!他叫高语泽!你们倒是说话啊——!!”
  话音未落,她已扯下脖子上的口罩,一把推开拦着的辅警:“你们躲什么?!是不是怕我们曝光你们不作为!”
  民警立即上前阻拦:“请冷静,现在还在调查阶段,具体案情不便透露——”
  “冷静?!”女人的声音骤然拔高,脸色涨得通红,“你们让我冷静?!你知不知道我儿子上周还跟我打电话说想回家吃饭——”
  她的哭声尖利而混杂,像钉子刮过玻璃,情绪猛烈得几乎感染了整个人群。有三四个男人随即跟上来,站在警戒带后,替她撑住身子,有人劝慰:“姐你别急,这种事不能忍!要把真相说清楚!”
  其中一人脸色却冷静得过分。他始终站在后排,戴着鸭舌帽和墨镜,身材精瘦,眼睛却始终打量着警察调动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