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小径安静极了,只有路灯下自己的影子作伴。
冉星像小时候玩跳房子的游戏一样,踩着影子的边边角角一跳一跳往前,她步伐越来越轻快,最后一路小跑回到了寝室。
临近过年,餐厅越来越忙,冉星没法多请假,只能把事情集中起来处理。
到了和万静棠约好那天,她在赶去叶宅之前先回了趟姐姐小区,准备去把涂满油漆字的大门清洗干净 。
她提前查好攻略买好洗剂,到了门口发现地上蹲着个人,而门上的字已经被她擦洗得差不多了。
仔细一看,这人正是那天来闹事的中年妇女。
“你怎么又来了?”
中年妇女回头一看是冉星,没好气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我什么时候让你来的?”
对方没说话,把手里的活草草收尾,抹布往桶里一扔,站直了身子,闷声说:“我后面会在造谣过你的人面前帮你澄清,帮你恢复名誉,这样行了吧?”
冉星怀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知道那天在派出所里她态度强硬,只愿意提供赔偿,什么道歉澄清统统别想。怎么几天过去,她就突然转性了?
中年妇女瞅冉星没反应,急道:“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别回头又找人上我家去!”
冉星问:“谁去你家了?”
她瞪了冉星一眼:“你就装吧!跟我说得好听,回头就找人搞我,什么狗屁叶总派来的,这么点小事还请上律师了,”她说完又住嘴,说:“行了行了,我擦都擦了,道歉也道了,反正这件事到此为止!”
她说完,拎起塑料桶走人。
留下冉星一个人站在门口发愣……叶总?
叶宅。
因为有叶肇宁提前给了正确答案,和万静棠的最后一次通灵进行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顺利。
回忆起两人往昔岁月,作为看客和局外人的冉星也被万静棠的真情流露感染,不禁红了眼眶。
“人鬼殊途,你我终究陌路,这样频频相见有违天道,我在那边过来一趟耗尽心力,而你也要承受病痛折磨。静棠,你把我放下吧,好好生活,不要再找我了。”
万静棠流着泪说:“我知道,我明白……可我就是做不到。”
冉星默默无言。
她有时候也会想,沉湎过去难道真的是一件坏事吗?如果时间不是解药,如果生命里的那场潮湿有人始终无法度过,那么这种沉湎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可惜这终究是条无可奈何的不归路,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人总是要想办法自救、他救。
冉星尽了全力,细细劝说了个把小时,只希望能利用这最后一次机会帮助到万静棠。
也许她能放下,也许她永远不能。
结束后,万静棠就回房间休息去了,连冉星的去留都忘记安排。
叶肇宁在门外等她,两人一起往外走。
冉星惴惴不安:“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错。”
“人生在世,有些问题还是要靠自己想通。万老师这么多年也经历了很多跌宕起伏,她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有这么大心理负担。”
叶肇宁这样说,冉星心里稍微好受一些,点了点头。她回过神,猛然发现去的方向并非车库。
“你带我去哪里?”
“你不是要回家过年么,给你爸妈拿两瓶酒。”
叶肇宁说得随意,冉星却是听得一惊。
她没经历过人情往来,但也知道亲戚邻居家的姐姐们交了男朋友,上门总要买点烟酒做礼物。
她心想,自己和叶肇宁顶多算刚刚开始正式接触,怎么就要送礼了呢?
一会儿又想,早上那个中年妇女说的狗屁叶总估计也是他。他都没跟她说一声,要不是自己今天过去恰好碰到了,都不知道他私底下还做了这些事情。
冉星越想越乱,不时看一眼前面的高大背影,恍恍惚惚更加茫然。
转眼已经跟着他来到了地下酒窖,里面装修富丽,满墙精致酒架,灯光柔和,酒精的香味弥散在整个空间。
“这边都是红酒,比较适合给你妈妈。你爸爸估计喝白酒吧?”叶肇宁边走边问,“平时喜欢喝高度的还是低度的?”
冉星打量一圈,无心细赏:“我不要,我们出去吧。”
“时间还早,你先看看。”叶肇宁眼睛搜寻过去,从旁边的酒架上抽出一支红酒,“这个不错。”
冉星有些着急:“真不用,他们不喝酒。”
“过年有亲戚朋友上你家,总能用到。”
冉星欲言又止,最后说:“你这里的酒肯定很好,我没法跟他们说很贵,但如果说很便宜的话又会被糟蹋,那就太浪费了。”
叶肇宁无所谓:“酒是用来喝的,没什么浪不浪费。”
冉星没法子,硬邦邦扔下一句:“我跟我爸妈关系不好,我不想拿。”
叶肇宁终于停下来看了她一眼。
冉星眼神躲闪,她想到家中情况复杂又不堪,很怕他追问更多细节。
她等了会儿,发现叶肇宁并没有多问,他拿着红酒走到一边,开瓶倒了一杯,对她说:“既然不带走,那就过来尝尝。”
冉星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默默走到他身边,摘下面纱,拿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
“怎么样?”
“很香。”冉星讪讪道,“我不会喝酒,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蛮好喝的。”
叶肇宁笑道:“那就够了。”
暖色灯光下,他笑容温和,英俊的五官被满屋的酒味浸得更加迷人,仿佛多看一会儿就要醉了。
冉星悄然垂下眼,握住酒杯轻轻转动,安静片刻后,轻声开口:“有个事情想问你,有人上我姐姐家闹事,你知道了?然后你让律师去跟她谈,要她把油漆字洗掉,再去造谣的人面前帮我恢复名誉,是不是?”
叶肇宁微愣,随即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冉星看向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肇宁脸上的讶然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到平时那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淡然:“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么?”
冉星不做声。
叶肇宁瞧了她一会儿,忽然转身把她圈在桌子和双臂之间,低头看她:“不告诉我,却告诉了费炼,向他寻求帮助,嗯?”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冉星不防,望着他发愣,好半天才回答:“我……因为他以前是警察,而且就在附近。”
“他喜欢你?”
“……不是吧。”
“没骗我?”
两人贴得很近,他目光直勾勾的,温热的呼吸拂过鼻尖,然后是脸颊。冉星觉得热,她答不上来,更无法承受,只好撇开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饰尴尬。
然后听见他在耳边说:“给我。”
冉星才把酒杯递过去,后脑勺就被人轻轻托出。
他吻下来,嘴唇紧密贴合,一点一点地吮吸她,从她的唇齿间慢慢吸走口腔里的液体。力道初时轻缓,逐渐加重,直到她被彻底掠夺干净。
他拿过她手里的酒杯,喝下一口,又渡过来,亲吻厮咬,百般技巧,醇厚的红酒混合着两人的津液交融到一起。
如果换做以前,冉星一定会觉得这种行为难以接受,可是此刻的她四肢百骸都好像被酒精入侵,整个人醉醺醺一团使不上力气。
静谧空间里只剩下衣服摩擦的声音和接吻发出的渍渍水声。
房间暗处有人终于无法忍受,轻咳一声。
两人身体俱是一僵,冉星吓得瞬间清醒。
叶肇宁气息不平,但好歹比冉星强些,他揽住她发软的身体,循着声音方向朝后排的酒架看去——
是叶权安和蒲誉白。
他俩齐刷刷望过来,看上去都挺尴尬。
只是蒲誉白的表情显然多了一种巨大的震惊,他眉头紧锁,视线在叶肇宁和冉星之间来回打转。
冉星一对上他的眼神就慌了神,下意识想要挪开脚步。叶肇宁胳膊微微用力,不动声色地将她继续搂在怀里。
叶权安不知底细,没有发现三个年轻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只是认出了叶肇宁身边的姑娘,不满儿子将乱七八糟的人带回家来。
还记得上次见面,这姑娘穿着叶肇宁的衣服,今天的穿着就更奇怪了,一身黑衣、银色首饰,整个人看起来神神叨叨。
叶权安没有直说,而是敲打一句:“肇宁,以后带人回家,要提前说一声。”
叶肇宁微笑点头:“好的。”
叶权安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懒得多说,径直离开。
蒲誉白没有跟着离开,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他直愣愣望着眼前两人,仍旧感到不可置信。
冉星不敢看他,扯了扯叶肇宁的衣袖,小声说:“走吧。”
那声音细若游丝,听上去既楚楚可怜又婉转动人,落在两个男人耳朵里面却意味不同。叶肇宁自然愈发怜惜,蒲誉白则是怒不可遏,他厉声打断了他俩的眉目传情:“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叶肇宁没有回答,他知道冉星不自在,现在只想带她走。
可蒲誉白不肯,拦住去路,阴沉沉望着他俩,冷静地重复一遍:“我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叶肇宁冷声道:“小白,我们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蒲誉白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痛恨那句“我们”,愤怒在胸腔爆炸开来,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猛地看向冉星:“我要你回答我,什么时候?”
叶肇宁往前一步挡在冉星身前,可蒲誉白牢牢盯住她不放。
冉星无法逃避,跟叶肇宁眼神示意一下,对蒲誉白说:“是和你分手之后。”
蒲誉白嗤道:“我们分手才多久?你们相处不需要时间吗?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他声声诘问,没有换来冉星的反驳,过去种种在脑中闪回,蒲誉白的眼圈慢慢发红。
“他都要去见你爸妈了……所以是我旅游回来那个晚上,你俩在翠府天地吗?还是再之前一点,他送你回海市的路上?还是说一开始,你俩就已经……”
叶肇宁打断他:“小白你够了。”
蒲誉白勃然变色:“我为什么要够了?我凭什么够了?!”他狠狠看着他,一字一句:“哥——我叫你一声哥,兄弟妻不可欺,你告诉我,有你这么当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