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内,一片虚无,虚空中有风从身后飘来,带着温度,拂过人脸庞,吹起鬓边发丝,又像一个自身后而来的拥抱。
雪溪扭头。
风温柔的拂起了他的发丝。
通天塔白玉的塔身砖石缝隙里无端生出些血色。
仿佛时空回溯前,萧长泽入塔血祭,塔身上一抹一抹的红色刺的人眼睛疼。
那风止了一息,又再度拂过,像在催促。
已经醒过来的月妃娘娘揉着额角,在前方石阶下等着他,雪溪突然折身,忽然跑下台阶。
蹲下身,心血赤珠被他重新捡起。
捡起后也没有重新站起来,而是蹲在地上不动,那姿态,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月妃娘娘无奈地看着,还真是从没见过这位露出这么脆弱的样子。
看一眼心都要碎了,这谁招架得住啊。
好在不等她想出合适的话来安慰,雪溪已经自己站起身,攥着珠子一步三晃地下了石阶。
不用再费口舌,月妃娘娘惊喜非常,看他状态不好,也并未多想,只以为是他未能得进塔内心中太过郁结,便直接喊了侍从来,不由分说将雪溪塞进马车,反复叮嘱交代道:“太傅奔波劳累,一定送回三皇子府好生休息。”
望着马车载着向城里驶去,月妃娘娘长舒一口气。
“犟脾气倒是没改,好在有人劝得动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通天塔,塔身的血迹已消,塔门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关上。
风雪复又席卷而来,盖住了地上的痕迹,但是遮掩不住灵力的走向。
就在她也准备要离开时,近处细微且有规律的灵气流动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蹙了蹙眉。
一个阵法?捡珠子的时候在她眼皮子底下结的阵?
等等。
“这是……共身聚魂阵???”
他用心血赤珠做媒介把那小子的魂魄招自己身上了????
月妃算是彻底服气了。
难怪看着那么虚弱。
收回方才的话。
犟脾气没改,心眼子还多了八百个。
第92章
萧长泽硬拉星轨, 确如他所想那般,时空复现,他挣脱了通天塔的束缚, 但是踏出塔门前还是难以避免的被错乱的时空冲散了魂魄。
他用最后的意识抱了抱雪溪, 向外推了推他,继而失去了意识。
其实该是有很多不甘和不舍的,可是最后的最后, 留给他的时间太短太短,他只来得及留恋一下雪溪身上的余温。
再睁眼的时候,他坐在马车里。
马车速度不慢, 但并不颠簸, 宽敞的马车里布置略显陌生,但从规制上可以看出是母妃的车架。
萧长泽动了动,抬手去拨马车侧的木窗, 却在抬手的瞬间顿住了。
这手, 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件袖口绣着银丝暗纹的白色衣服,也十分眼熟。
他怎么会在雪溪身体里?!!
“雪溪?你在吗?”
萧长泽闭上眼睛,从身体里感受不到雪溪的气息,手心里躺着的心血赤珠中血色淡得几乎看不到。
“停车,停车!”
马车停下, 护送的侍从上前,隔着马车车门询问, “太傅有什么吩咐?”
“你们——”萧长泽眼看着手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将心血赤珠丢在了一旁。
随后声线一致却带着熟悉清冷感的声音代替他道:“忽然想起有一事忘记问娘娘了, 但并不紧要,继续走吧。”
侍从退下,马车继续前进。
萧长泽低声道:“雪溪。”
……
没人理他。
他放软声音:“雪溪?”
萧长泽抄起手:“我还在生气呢。”
说完萧长泽就发现身体侧卧到一旁, 闭上眼睛小憩起来了,把不搭理他的态度表现得相当直白。
萧长泽:“……”
行、叭。
先休息,待会再生,待会再生。
萧长泽跟着雪溪这一眯,再醒来就是在府里的床上。
已经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从床上坐起来,守在外间原地来回走的管家瞧见了,激动地老泪纵横,“殿下,您可是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萧长泽刚回到自己的身体还有些不适应,活动了下不太适配的关节,向外张望了下,问道:“雪溪呢?”
管家迟疑了一下,道:“少君他,被国师带走了。”
·
月妃娘娘回宫路上,还未进城门,远远就见一个布衣青衫的中年男子在城楼下等着。
她莲步款款,上前没有见礼,萧颂也不在意,在她身边没见到其他人,“那两个孩子……”
月妃想到共身聚魂阵就一阵头痛:“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折腾去吧。”
她顿了下,视线飘移,今日在塔下听主神抱怨薛放离和师砚之最近都不在神殿。
萧长泽这边以后大概也不用她去操心了,按道理她也该回神殿了,但是……萧颂这里,昨天她才作保说不会走。
但……要论起来,他们的缘分早在万年前就该断了,留恋什么的……
“我今日——”
人皇何其敏锐,当即从她的表情中猜出了七分,“你要走?”
月妃:“……”
月妃:“我没有这么说啊。”
萧颂:“那你是想说什么?”
月妃:“我就是说今日天气不错。”
萧颂神情忽然郑重了些:“我已经在命内阁协理,着手准备禅位太子之事了,要不了多久,朕会还你一个萧仪。”
谢观玉视线有些模糊,喃喃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说呢。”
萧颂拨了拨她鬓边的发,如今两人早都不是曾经年少肆意的容颜,时过境迁这么多年,山海都变了模样,不记得从前时还好,可是想起来,他就想做最初的那个人,只做观玉一个人的萧仪。
过了这一世,以后大概率要陌路了。
背着皇权和责任,他的承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从来没有好好兑现过。
月妃扭头往城门走去。
萧颂的深情表白被无视:“喂!干什么去!说正经的呢,你不说点什么?”
月妃:“有空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倒吧,全是春花秋月。”
月妃:“老没正经。”老头老太太了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萧颂:“你还没答应我呢。”
月妃远远摆手:“我明日就走了。”
萧颂气急败坏:“朕不准!!!”
月妃:“哦。”
月妃回头冲他福了福身:“忘了说,今晚我约了淑妃妹妹吃茶,不回月清宫了。”
萧颂:“?”
萧颂沉思道:“你离淑妃远一点,她……朕总觉得……她好像对你有意思。”
月妃:“?”
月妃:“嗯?被你发现啦。”
萧颂:“???”
“给朕站住!”
·
“就你厉害!能看穿护身符是什么做的还能不反噬本主!显着你了!啊!”
“什么自己孤身赴死殉情是什么很光彩值得你吹嘘一辈子的事吗!!”
萧长泽跟着柳陈笙过来的时候,正巧听见这两句,柳闻南气得仿佛一个要炸的爆竹,而雪溪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棋谱,像是开了什么静音咒,低着头看书,一派岁月静好。
“你!!!你要气死我!”
柳闻南说不动他,扭头寻求援助,“谢公子,你说句话呀!你就不生气吗!”
顺着柳闻南的视线看去,旁边正坐着坐姿规矩的谢灵如,和正微微笑着摸兔子耳朵的薛玄。
谢灵如没说话,薛玄斜卧在侧,抬眼正面对着谢灵如,面带微笑替他接了话,“国师说的对,雪溪此次太过任性。”
柳闻南被他的笑弄得毛毛的,但魔族族长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有些危险,柳闻南本身就有些怵他,也就没多想。
他附和道:“就是。”
“咳咳,小叔。”柳陈笙出声道,“三殿下来了。”
萧长泽迈进了门,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屋内几人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萧长泽的视线始终在雪溪身上,而雪溪只看了一眼确认他无事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倒是柳闻南凑过去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将他拉过去按着坐下,薛玄给他把了脉,“尚可。”
柳闻南跟着也摸了摸他的脉,点了点头,算是对薛玄说法的认同,摸着摸着又突然“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