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清还记得自己死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闪闪发亮的杨黛。
她承认杨黛很优秀，上辈子的杨黛很成功。
但如果杨黛的生活轨迹发生重大改变，这辈子的杨黛还能像上辈子一样吗？
夏子清有些迷茫，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茫然，虽然她很快又清醒过来。
但是杨黛看出了夏子清的情绪变化。
杨黛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自己的想法。
“我之前受到你的影响，就算是工作忙碌，也没有放下书本，如果接下这个推荐名额，我相信我肯定是能去上大学的。”
“但是我想上课的专业，大学里似乎都没有开设。当然还有一点……”杨黛顿了顿，又将自己之前从火车上听来的内容，向夏子清重复了一遍。
“虽说按照正常推荐的道路，我毕业之后大概率也会重新回到食品厂工作，但是如果出去上学回来后，和之前的水平没有丝毫变化……”剩下的话，杨黛没再说。
夏子清牵住杨黛的手，让杨黛坐在椅子上，一字一顿。
“杨黛，你想要学什么专业？”
杨黛呼吸一顿，但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文物修复。
听到杨黛的答案，夏子清觉得自己的呼吸陡然一轻，脸上也笑了出来。
“既然有想要的事情，我们就不应该走弯路。”
“况且我觉得……“夏子清说着，又下意识看了一眼宿舍的门窗，还专门走出门看了看，确定走廊上没有人，才重新回到位置上。
“我觉得光依靠每年工农兵大学的毕业生，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才填充我们现在的知识队伍，所以国家迟早重开高考。”
“高考才是最公平筛选人才的途径，而且如果开放高考，那么现在很多不招生的专业，肯定也会扩充招生的。”
“你既然觉得工农兵大学没有那么靠谱，不如再等等，我相信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高考重开并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夏子清将声音压得很低。
杨黛看着夏子清脸上认真的表情，原本飘飘忽忽的心情，奇异般落定下来。
夏子清虽然一再同杨黛强调，这是她自己的推测。
但是夏子清能够这么说出来，说明这其实是夏子清已经知道的既定的事实。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真的谢谢你。”杨黛站起身抱了抱夏子清。
如果不是夏子清，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选择。
杨黛从夏子清的宿舍离开，骑车回到家。
家里，韩霖同样拿着一张推荐表，这是黄庄大队的队长方才给他的，让他好好考虑。
这段时间韩霖依旧在机械厂的学校学习，只不过如今的进度已经是毕业班的进度。
本来杨黛依旧建议韩霖住在市里的招待所，这样每天上课的时候不用来回折腾。
但是韩霖这一次却没有同意。
天气已经暖
和，早起一会儿并不麻烦，韩霖不愿意自己一个人住在招待所里，坚持每天回家。
而再过半个月，机械厂的毕业班学生就会参加结业考试，韩霖在机械厂的学习，也即将结束。
可以说这次的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对韩霖来的恰到好处。
等课程彻底结束，正好也能衔接上大学的课程。
只是如果去上学，就要去省城了，到时候夫妻两个见面将会更麻烦。
“回来了？”听到自行车的声音，韩霖将推荐表放下，招呼杨黛洗手吃饭，顺带将杨黛的书包也收拾了一下。
这段时间杨黛因为要写文章，随身带着的钢笔用的很快，但是杨黛时常想不起来吸墨，韩霖索性就代劳了。
“食品厂……”
“你……”
饭桌上两个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韩霖起身，将房间桌子上的报名表拿了出来。
两张空白的表格，并排放在桌子上。
“我觉得，我们应该拒绝这次上工农兵大学的机会。”杨黛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夏子清那里听来的消息，告知韩霖。
“所以说，我们拒绝之后，再等一等，就会有更好的机会？”韩霖将两张表重新拿了起来。
两人都尚未填写。
但本来在杨黛包里看到这张表格的时候，韩霖心中是雀跃的。
这代表着，他们两人能够一同去上学，说不定还能在同一个学校里。
但是如今听到杨黛的话，韩霖也不由沉思起来。
“夏子清的消息……”
杨黛冲着韩霖点头，“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如何知晓未来的消息，但是我觉得这个消息的来源，绝对准确。”
“如果真是这样，放弃这次的入学反而会更好一些。”韩霖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目光依旧锁定在两张表格上。
杨黛能够看出他的不舍，韩霖是想要去上学的。
虽说几年之后，韩霖相信依照自己的能力，公正的考试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但是即便知道结局的等待，也依旧是难熬的。
这对于韩霖而言，像是一种时间上的浪费。
杨黛看出了韩霖的想法，转而说道：“其实抓住现在的机会去上学，也是没问题的。”
“等到工农兵大学毕业，你还可以考虑继续考研究生。”
听到杨黛这么说，韩霖原本对工农兵大学的不舍，反而轻了很多。
他有心想问问所谓的高考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杨黛显然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夏子清说得还有些语焉不详。
最终韩霖将表格收起来，“我再想想。”
杨黛赞同韩霖的做法，她能够在听到夏子清所说的消息之后，直接放弃这次的入学推荐，是因为学校开设的专业，不是她感兴趣的部分，而未来她能够等待这个机会。
所以她不觉得等待难熬。
但是韩霖却是和自己不同的情况。
韩霖将自己的入学推荐表放在了自己手中，没有填写，也没有退回去给大队长。
但是杨黛却在一大早将推荐表还给了郑华生。
郑华生有些诧异地看向杨黛。
他已经说服了自己，让杨黛去大学进修学习的事情，没想到杨黛竟然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感谢领导对我的厚爱，但我毕竟进食品厂的时间尚短，如果推荐我去上学，难免对厂子里的其他老工人不公平。”
“况且我觉得我还年轻，即便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也还有下一次机会。”
“这次的名额，领导就给更需要这个名额的人吧。”
“你考虑好了？你真决定这么做？”郑华生拿着杨黛递过来的报名表，看向杨黛的眼神中有着惊疑。
但是杨黛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在准确向郑华生传达一件事。
她真的在拒绝这次上大学的机会。
“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暂时不会披露，这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后悔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最终郑华生将这张推荐表放回了自己的抽屉。
“谢谢领导。”杨黛走出了郑华生的办公室，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深吸一口气。
又一年夏天来临了，而她也注定更加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而与此同时，韩霖在机械厂上午的课程结束后，请了一下午的假，坐上了长途客车，前往省城。
两个小时的路途，韩霖坐在客车上闭目养神，抵达车站之后，又飞快上了公交车。
他这次来省城的目标，十分明确，他要去大学看一看。
或许实地看一看学校，更有助于他做出正确的决定。
杨黛对省城的大学有些陌生，但好在进去的时候并没有遭受阻拦，他还从学校同学的口中，打听到了机械专业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准备前往实地看一看。
走到教学楼的时候，教室里正在上课。
韩霖原本只想随意看看，想知道大学上课的时候，和自己想象中有什么不同。
不过教室的后门没锁，韩霖干脆走了进去，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座。
韩霖进来的声音很小，最后一排没有学生，因此他不曾引起教室里学生的关注。
只不过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向后面看了一眼，但随后又很快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继续低头照本宣科。
韩霖发现自己能够进教室听课的时候，是高兴的，毕竟这样的机会，他进来之前并没没有想到，如今属于意外之喜。
但是这种意外之喜的情绪，在韩霖进到教室十几分钟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这个教室的氛围，并不是韩霖想象中的模样，比机械厂的学校上课时的氛围要差很多。
老师在上面神情僵硬照本宣科，学生在下面似乎也在神游天外，好好听课的人数并不算多。
韩霖觉得如果被推荐过来，是这样的上课内容，那其实是有点浪费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