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身后传来惊呼,可纪吟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与此同时,一个暗中护卫纪吟的禁军,飞快将消息传回宫中。
段伏归听说纪吟晕倒,再顾不上自己伤势还未痊愈,快马出城,又一路登上白马寺。
纪吟此时已被安置到了厢房中,还请来寺中擅医理的大师帮忙诊脉。
“怀孕?”
第96章
段伏归刚抵达门口,便听到这两个字。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怀孕了?”
“夫、夫人。”陶儿小心翼翼说。
阿吟?怎么可能?
对了,他们是有过一回,那夜她中了药,在马车里。
“真的没诊错?”他目光犀利地看向一旁身穿袈裟的老僧。
法空朝他合十行了个礼,“施主,贫僧不敢口出诳语。”
段伏归身形一晃,心头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天地都在旋转,许久之后,他才定了定神,又连忙问法空:“阿吟怎么样,她忽然晕过去,是不是身体……?”
法空道:“女施主并无大碍,只是一时心绪激荡,兼之有了身孕,这才暂时晕了过去,待睡上一觉,醒来便好了。”
段伏归这才放下心来。
法空早已看诊完想要离开,只是先前纪吟不明不白晕倒,守在她身边的禁军怕出问题,不许他走,现下段伏归来了,既交代清楚,便允他离开了。
段伏归又审问当时离纪吟最近的陶儿,“她究竟是怎么晕倒的?”
陶儿跪在地上,“……当时那老僧跟夫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夫人就晕过去了。”
“说了什么?”
陶儿老老实实交代了。
“就这些?”
“嗯嗯,奴婢绝不敢欺瞒陛下。”
“故土远隔山海,永世难归,此痛日夜噬心,无时或忘。”
段伏归在脑中默念这句话,她的故土就在齐国,怎会永世难归?只要她想,这天下,无论何处,他都能送她过去。
而且,他去接她回来时,确实感受到了她的心灰意冷,却不是对故土的不舍。
齐国舍弃了她两回,她怎么可能还惦记着他们。
“她遇到的那个老僧呢?”这回,段伏归问的是暗中保护纪吟的禁军刑骏。
刑骏下跪请罪,“属下无能,娘娘晕倒后,属下第一时间派人去找,却怎么也寻不到那人的踪迹,仿佛凭空消失了般,请陛下责罚。”
段伏归吸了口气,摆摆手。
他想到陶儿刚才说的,那个老僧自称闻寂,难道真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师?
段伏归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到心底,又命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纪吟床前。
这是一间普通的厢房,土墙青瓦,屋中摆了些简单的木质桌椅,合上门,唯有一侧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室内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影里。
如今已是三月天,今年
春暖,纪吟身上盖了床不厚不薄的被子,露出白生生的脸蛋,在昏暗的光影中,如玉般洁白,泛起一层莹光。
段伏归下意识抚上她的肚子,依旧平坦纤细,然而这里面已经在孕育他们的孩子了。
算算时间,这个孩子有将近两个月大了。
……
纪吟陷入一场无边无际的昏沉中,意识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拖拽着,不断下坠、下坠……然而骤然间,那股力道消失了,身体轻盈地漂浮起来。
一睁眼,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明亮的日光如金子般洒满她整个桌面,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漫舞。
“喂,纪吟,快醒醒,老师要抽人回答问题了。”忽然,她胳膊被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杵了杵。
纪吟一转头,正好对上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她想了许久,终于记起来,这是她的大学舍友。
怎么回事?她回来了吗?
老师温和而催眠的声音依旧在台上响着,迷迷糊糊地上完一节课,“叮铃铃”,下课铃响起,舍友一把拽着她的手,拉着她朝外跑去。
“快点,我们先前说好了中午要去吃新开的渔粉,去晚了就要排队了。”
食堂有一整面玻璃墙,正午的光线明亮热烈,照见里面来来往往青春飞扬的年轻人,取完餐,纪吟和舍友刚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时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两位学妹,我能跟你们拼个座吗?”
纪吟低头不语,舍友却笑嘻嘻答道:“当然可以!能跟祁学长这个大帅哥吃饭,我饭都要多吃几口。”
对方闷笑了下。
纪吟和舍友坐在长方形餐桌一侧,学长坐在另一侧,吃饭时,舍友不停朝纪吟挤眉弄眼,还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周围明明还有位置,祁学长却特意过来跟我们拼桌,你猜猜他是为谁过来的?”
纪吟瞪她一眼,“吃你的饭吧。”
吃过饭,纪吟正要回宿舍午休,画面疏忽流转,眼前是她卧室那盏熟悉的、光线柔和的吊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她魂牵梦萦的面孔。
“吟吟,你这丫头,不是你说要出去玩儿的,还不起床?再不起就赶不上飞机了。”
纪吟愣愣地看着他们,一眨不眨。
“吟吟,还没睡醒呢?”
纪吟忽然反应过来,瘪了嘴,眼泪簌簌落下,“爸爸妈妈……我……”
见女儿被自己吼哭,徐琴一下手足无措起来,“唉,我、我就叫你起床,也没骂你吧?”
一旁的纪岸也急了,连忙拍着女儿肩膀宽慰,“哎呀,乖乖,你妈就是嗓门大了点,没有骂你,别哭,别哭了啊。”
纪吟就是止不住眼泪,一头栽倒老妈怀里,紧紧抱着她,“我没有、没有怪妈妈,我就是做了个梦,梦到我们分开了,好久好久见不到你们,太想你们了。”
“没事儿,梦而已,醒了就过去了,乖啊,没事儿了。”
两人像哄小孩子似地哄着女儿,不知过了多久,纪吟才终于不哭了。
“对了,我们说好要去海边玩儿的,快收拾收拾。”
纪吟想起那场噩梦,就是那场意外将自己带到了古代,脸色一白,“不,我不想去了,爸妈,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行程都安排好了,机票酒店都定了,一般情况下哪儿能这么任性说不去就不去,但两人看到女儿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对劲,也怕出意外,忙不迭应下。
“好,那就不去了。”
“我们就在家,哪儿也不去。”纪吟拉着他们的手。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
只是追问吧,也问不出什么,纪吟一直说自己做了个噩梦。
哪儿有噩梦能吓成这样的?
晚上,纪吟不肯睡觉,一定要跟他们待在一起,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聊着天。
不知不觉,纪吟终究还是撑不住睡过去了。
就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中时,她忽然醒了,睁开眼,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
仿佛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
“妈?爸?”她试探着喊了句,声音仿佛被这浓稠的黑暗吸走了,没有一丝回音。
纪吟心头一急,用尽全力嘶喊。
“妈!爸!你们在哪儿?”
“妈妈……爸爸……”
纪吟像是一个走丢的孩子,无助而可怜。
不知喊了多少遍,渐渐的,远处的黑暗里似浮现出熟悉的轮廓。
她兴奋地跑过去,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们。
渐渐的,那些人影越来越清晰,纪吟终于看清。
“爸妈?陈橙?欣彤?”
纪吟朝他们伸出手,想要靠近他们,他们却只站在远处,含笑看着她。
“吟吟,回去吧。”
“回哪儿去?”纪吟一脸茫然。
“回你来的地方。”
来的地方?她家不就在这里吗?
“快回去吧,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你。”
“我不回去,我想跟你们在一起。”
“回去吧,吟吟,你要开心,不管你在哪儿,只要你能开心地活下去,爸爸妈妈就放心了。”
然而她再怎么挽留,那些熟悉的人影依旧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不要,我不想跟你们分开……”
“阿吟!阿吟,你快醒醒!”段伏归紧紧握着她的手,见她满头冷汗,嘴唇被咬得发白,担心她深陷梦魇中不知轻重,为了避免她咬坏自己的舌头,只好掐开她的嘴,又一面不停唤她名字,希望能把她叫醒。
不知过了多久,纪吟终于转醒,悠悠撩开眼皮,眼神茫然,分不清今夕何夕、前世今生。
“阿吟,你梦到什么了?”段伏归担忧地看着她。
她刚刚在梦魇中,不停地喊着什么“不要”、“不回去”,又联想到她晕倒前那个怪异的僧人,不由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什么事他不知道,而这,关系到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