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情况下,灵盘都是没有任何反应的,那人手掌牢牢贴在上面,试图证明他方才只是按得力道太轻,可是灵盘依旧没有反应。测试的弟子一个眼神扫过,男子还想胡搅蛮缠,迫于修行者的威势,只能痛呼哀哉地将位置让给下一个人。
有人喜,有人哀,有人一步飞天,从一寂寂无名的小农,一跃成为所有人艳羡的存在,有人一个趔趄,狼狈摔倒在地,扯着花白的头发万念俱灰。
这是一张掺杂着喜怒哀乐的人间景图。
丁鸢君轻叹一声,收拢了部分灵力,将手掌落于灵盘之上,微弱的亮光瞬间浮现。
“过。”
这等根骨测验对于丁鸢君自是不成问题,前来负责招生的弟子也并未识别出她的身份,只是偶然间一个侧身擦过,丁鸢君敏锐觉出对方态度气质上的自如。
就好似近些时日,元清宗从未遭遇过什么重创,自宗门大比结束后,一切如常。
丁鸢君敛眸,跟在引路的修士身后。
浩浩荡荡的元清宗招生大典持续了足足十日,最终留下的凡人也不过百数有余。被否定的凡人仍旧不甘离去,眼巴巴地候在四周,指望哪个修士突然间能够大发慈悲将他选中。
直到承载着一众凡人的仙舟悠悠飘上了天际,地上求仙的凡人才只能无奈地彻底绝了念想。
浮云伸手可触,纵然飞行万丈高空之上,掠过的气流却不显得凌厉,一些自觉命运已经发生改变的凡人们带着新奇四周探望着,直到一声宣告唤回他们的思绪,整个人也变得紧张不少。
“哼,一点礼数都不懂,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负责招生的弟子一脸鄙夷,修仙界一向实力为上,他最看不起这些懵懵懂懂,他轻轻一戳就能倒一大片的弱不禁风的凡人。
原本一片欢欣的人群顿时变得怯懦,纵然在凡间是多么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也只能低下头来乖乖认错。
见飞舟内喧嚣的氛围终于平静下来,为首的修士这才清了清嗓子,自豪地讲解起元清宗的情况来:“我们元清宗自是修仙界一等一的大门派,掌门许蔚可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最接近飞升的修士!能被我们选入宗内,可是你们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当然,通过根骨测试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够进入宗门,迎接你们的,将是一场残酷的试炼,最终的胜者若能被掌门或是某个峰主看上,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境遇哩!”
修士还在众多凡人或讨好、或吹捧的言语中吐露出更多试炼的信息,丁鸢君的心却全落在了他最初的半句话中。
若是许蔚亡在不久前的那场宗门大比中,宗门弟子必将避而不谈,或谈之忧色,如今对方谈及却是带着一脸的骄傲自豪——许蔚竟然没死?
丁鸢君忍不住默想,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云舟在天际一路疾行,约莫过了两天,穿过一道隐秘的径路,终于慢慢见得接天壤地的一片绿意。
时移世易,丁鸢君再次回到了这里。
苍翠与云层接壤的连绵群山,馥郁充盈、漂浮在四周的灵气,忙碌疾行御剑而行的修士,一切好似与她离别前无一差距。
但这般美好的场景不过表象。
云舟才刚一落地,领头的修士就不耐烦地把他们这一行人赶了出来,连一分休憩的时间都不给,就直接领着这一行人进了宗门。
他们的确是到的最晚的一批,此行去凡间招生,元清宗一共派出了五艘云舟,他们是距离最远,回来也最晚的一只,为了赶上进度,领头的修士几乎是火赶火燎地领着他们到了元清宗的堂前。
“这就是天界咧,这也忒个气派了!”四周的氛围太过压抑,一位先前与丁鸢君同行过一路的大婶忍不住扯了扯丁鸢君的袖子套套近乎。
这位大婶穿着简朴,约莫有四十多岁,肤色显得褐黄,身上全是昔日农活留下的厚茧,也是先前与丁鸢君同行一路的人里唯一一个入选的。她本是个寡妇,因着幼子刚死,又遭族老嫌弃,本是想着前来撞撞运气,没想到真就好运地看到灵盘上亮起的微弱光芒。
这大婶起初也是兴奋非常,只是一路下来,观察着领头弟子的各种看轻,身边人被影响下的各种缩手缩脚、畏首畏尾,翻腾热烈的心跳也就这样慢慢凉了下来,她隐约感觉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开始。
此刻,一群人逐渐走入前山,隐隐瞧见山腰处一道又一道的森严身影,他们偶有投下一抹注视,那般不经意又威严的气压之下,当即就有人两腿一抖,直接跪了下来。
“真是晦气。”领头弟子鄙夷地瞥了一眼,“你被取消入门资格了,回去等着吧,等招生大典结束后,自有人会带你们原路返回的!”
“怎、怎么会!”那跪地男子原本正被仙人目光的余威扫得心惊担颤,此刻领头弟子的话语一入耳,他反倒直接忘记了那威势带给他的惊惧,满心全是即将被淘汰的绝望。
“大老爷,小、小的是犯了什么错?咱可是能让灵盘亮起的啊,咋、咋就突然让俺回去了?”男子一心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如今门还没进,就要被直接退回,男子怎甘心就这样放弃?
“不过一点带着灵气的视线投注,就能吓得你直接跪下,这般庸俗之人,进了也是白进!”领头弟子撇了撇嘴,“退下吧,会有人领着你回去的。”
“不!俺不接受!”听着领头弟子一口脱出的决定命运的批语,男子满脸苍白,他看着无力的双手,当即就要耍赖使横证明些什么。
领头弟子目光一厉,嘴角下撇,单手一招,一股凌风就带着锐利的气势直奔男子胸口而去!
这股凌风毫无滞留的态势,瞄准的又是男子的致命处,摆明了就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
畏畏缩缩跟在领头弟子身后的一行凡人倒还未理解到修仙界的残酷,只以为领头弟子要给男子一点小教训,身子缩得更厉害了。
高高在上的仙人不会注视到这一幕,随行在四周的修士更是习以为常,紧跟身后的凡人茫然无知,眼见得男子就要血溅当场!
“唰——”
猛地不知从何而来一股气流,倏地撞上领头弟子的那道凌风,攻击失了准头,一个偏航直接撞到了旁边的一处用以装饰的灵植之上,顿时玉盆尽碎,灵植更是化作一堆残骸!
“谁!”领头弟子猛地扭头,四周一切如常,倒是看不出是谁出的手。看不出来头,对方的修为一定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修仙界弱肉强食,对方既然一心要保这个凡人,自己倒是不好再出手。
领头弟子嗤了一声,神情厌恶嫌弃:“还不快走?”
纵然攻击没有到身上,但是看着玉盆的惨状,谁都清楚领头弟子方才的杀意。
经这一吓,男子彻底没了反抗的念头,倒是愿意乖乖退下去了。
其余的百来位凡人,倒是因此隐隐有了些退意,只是成仙的诱惑太过勾人,他们神情几番犹疑,最终还是放弃了就此退出的想法。
丁鸢君微微摇头,撤回了方才出招的手指。
她方才是有能力*将弟子的攻击直接打散的,之所以打偏了方向,只是想用这番攻击警示下还未入门的一众凡人,但显然收效甚微。
修仙啊,究竟什么才配得上称“仙”呢?
第77章
丁鸢君与大婶被分到了同一间房。
夜幕低垂,疏星寥落,被分到的房间窄小拥挤,因着用清洁术处理过的缘故,倒是没什么怪味。负责引路的修士把他们带到住处后就迅速离开了,除了留下一句明日便是入门试炼,没有透露任何比试内容的内幕。
“姑娘嘞,恁紧不紧张?”躺在床上,大婶久久不能入睡,她摩挲着身上单薄的被褥,见丁鸢君也醒着,还是不好意思地出声问道。
“还好。”
“那姑娘您忒勇敢咧,俺的心可是一直扑通扑通使劲跳着咧。”大婶两手摸着自己的胸口,仍未从白日里的那场波折中恢复出来。
“你说那修士咋地这么厉害,俺都没看见他咋动的,那么贵的一个盆子就被打坏咧!”大婶叹了口气,“俺都有点想回去哩!”
“大婶,那您为什么没走呢?”丁鸢君侧过身来,一双眼睛明亮又温柔,像是足够耐心去倾听一个故事,大婶不自觉地就敞开了心扉。
“俺回去也没地处去咧!”大婶撇了撇嘴,“俺现在无依无靠地,都说当神仙好,俺又有这机会,哪舍得呀!”
“您觉得当神仙有哪里好呢?”
“长寿?吃得好睡得香?总之一堆人羡慕俺咧!”大婶想了想,一双眼睛就放起光来,她感叹着,“俺可是好久没吃一顿饱饭咧!听说当了神仙以后,顿顿都能吃大餐,当神仙真好啊!”
丁鸢君仍是温柔地看着她,只是大婶总觉得她的眼睛里带上了一抹悲悯的哀伤:“大婶,如果当神仙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呢?如果会很痛苦呢?”
奇怪,当神仙可是如此荣耀的一件事,为什么会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