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他谈及元清宗的收徒大典时,小姑娘两颊鼓鼓,明显是生气了。
他知道丁鸢君最怕那些夹杂着鲜血和厮杀的故事,他虽然打定主意保护好她,可讲述故事时难免还是带上了几分世事残酷。
“我不喜欢这样的收徒大典。”
季阙之无奈道:“修仙界就是这样。”
“这样是不对的啊!”
季阙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人提出过异议。”
丁鸢君不服气:“他们只是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吧?”
“可是你能做什么呢?”
丁鸢君声音低了下去:“我……”
昔日的回忆模糊在脑海最深处,眼前的人却好似给昔日的对话做出了完美答卷。
他知道面前的女孩有一定修为,只是修为尚浅,刚够阻拦那些凡人的厮杀,似乎是个刚踏入修仙路途不久的散修。
这不重要,他知道太多太多的人,纵然修为比女孩高出不知多少倍,但或出于冷漠,或出于不挑战规则,都不会做出女孩今日的举动。
她真的与丁鸢君太像了。
那日许蔚阴谋败露,所有人性命垂危,只有她一往决绝,将自己的性命化作烈火熊熊燃烧,拼着一切重创了许蔚,直至在那场爆炸中化为灰烬,他甚至连她的一分残骸都找不到。
季阙之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空了一块,他看着面前垂着头,似乎可怜地等待着他的处决的女孩,再次温柔开口:“你愿不愿意喊我一声师父?”
或许,他可以……
“我不愿意。”
女孩回答,声音格外铿锵有力。
空气好像在瞬间凝固了。
……
丁鸢君被分到了一座环境优美的屋舍。
因着丁鸢君的干扰,这一届招生大典比试上活下来的凡人格外多,元清宗最后只好取了在灵盘上反应最大的三十位求道者作为比试最后的胜出者。
余下被遣送回去的凡人没一个不愿意的,毕竟,他们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经这一遭,他们似乎终于明白了修仙界并非如想象中那般善恶有报,惩恶扬善。
至于丁鸢君,这个亲口否决季阙之,除此之外又没人愿意收她为徒的硬茬,就这样尴尬地留在了潼临峰。
或许等她想明白了,还是会求着元毓剑尊收她为徒吧。
大家这样想着,对丁鸢君也就不曾怠慢,毕竟,季阙之离开前,可是亲口嘱咐她,如果反悔了,可以随时来找他。
夜深人静,星沉人散。
潼临峰的屋舍前被悄悄推开了一道缝隙,身着一身黑衣的丁鸢君利落地侧身而出,她感知了一番四周,随即朝着主峰潜行而去。
季阙之如今并不在潼临峰,应该说自从他从潼临峰主晋升为“代掌门”后,潼临峰暂时就空了起来,因此丁鸢君隐匿起行踪也就格外容易。
这也是她不曾离去的原因。既然是“代掌门”,既然许蔚还未死,那么他一定还在某处疗伤,元清宗事事一切如常,许蔚藏身点很有可能就在宗内,这是她能浑水摸鱼,伺机杀死许蔚的最佳机会。
现下想来,许蔚之所以不会死大抵只有两种原因,一者便是随后赶到的其他宗门亦动了修魔的心思,指望用许蔚当个前锋,自然不会杀他;二者,便是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在所有人面前保住了许蔚。
她深知修仙界众人的劣根性,若是许蔚真能侥幸逃脱,最后还真找着了飞升的路子,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修仙界大抵又会陷入为了飞升肆意杀人的情状,并且还会比以前更加癫狂。这是丁鸢君绝不愿意见到的场面。
丁鸢君对许蔚现在所在的位置有所猜测,脚下步伐也逐渐加快。
大抵是无聊,一直缩在鸿瀛剑里的朱夙也跟着悠悠飘了出来。
“其实白日的这个场面有点眼熟。”红衣男子双臂慵懒地背在脑后,他回顾着不久前季阙之的表现,忍不住露出个被恶心到的表情。
“嗯?”丁鸢君将呼吸放到最轻,她身形利落地翻过一座屋舍,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不断行进着。
“你不觉得吗?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对着一个有些像你的女子释放温柔,简直和随意发情的野狗无异!”朱夙一边吐槽,一边忍不住一个恶寒。
他蓦地意识到什么:“姓季的这家伙简直和遇到程蓁蓁那时一模一样,该不会是把你当成新的替身了吧?”
丁鸢君陷入沉思,嗯,好像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唉,年幼无知眼睛还真是不顶事,遇到一个爱收集共同点玩连连看的渣前男友。
不过想来,她此行也不会与季阙之有太多纠缠,她只要利落地趁其虚弱杀掉许蔚,随即返回青炎宗,继续和师兄师姐们一起钻研丹道就好。
丁鸢君很快收回思绪,随着最后一下翻滚落地,终于来到了记忆中一处隐匿在半山腰丛林中,被灌木丛半掩着,还施着隔离术法的山洞。
她之所以知道这处居所纯属偶然,还是幼时在元清宗内玩捉迷藏,才发现元清宗的主峰之上,竟还有这么一处偏僻隐匿之地。
丁鸢君弹指撤掉术法,她屏住呼吸,缓缓推开了眼前山洞入口处的一扇大门,又将这一切恢复原状。
出乎意料,里面没有任何人。
一排又一排直达顶端山石的书架林立着,丁鸢君扫过书架之间的所有空隙,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存在。
许蔚似乎并不在这里。
丁鸢君有些失望,她转身想要离开,视线却偶然间扫过一本书的封面。
书页本身已经泛黄,全靠灵力维持着才不至于散为粉末,足以见得这本书已经有些许年头了,很显然,是此世某人独一本的珍藏。
丁鸢君小心地将这本书拿在手里翻看,里面大抵讲述了此间修士修行的衍变史,书中提及,在上古时期,修士皆需经过天劫、心魔的层层磨炼,方能突破重云,飞升成神!
丁鸢君隐约回想起自己在宗门大比秘境中翻阅过的书册,里面确实提到过,上古修士的修行,是有雷劫考验的。两相佐证,可见确实是事实,可为什么如今,反倒没有了雷劫这种历练人心的东西?
书中很快给了解释。
“神魔大战终了,魔已尽然,修士式微,天道为感,撤天雷,了心魔,以为业报。”
没有天雷,没有心魔,竟然是天道自行消除的,以此作为修士帮助除灭魔的奖励?
这在昔日,是一场天道回馈的福报功德,可以想象,在修行最为鼎盛的那个时代,飞升者定然比比皆是,一切欣欣向荣。
只是转折很快也随之发生了。
“然,心魔滞留,正邪失衡,天道欲收之何去,魔灾再起,终酿大祸。”
心魔积聚太多,天道试图回收,只是失主早已飞升,心魔无处可去,酿成如今的魔物。
丁鸢君若有所感,所以这就是许蔚一心想要修魔的原因?他将天路断绝视为心魔积聚的干扰,所以试图改走魔道,弑杀修行者,利用昔日被割舍的心魔力量,强行融合修行者的性命,拼凑出一个胁迫的“圆满”,以此搭建出足以飞升的阶梯。
这条道路是否能够成功,书中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解答,毕竟它只不过是一本单纯阐述修仙界衍变的记录史。
一本传自上古的书,偶然解答了丁鸢君的所有疑问,丁鸢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顺手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记载的是一个奇怪纹路的图案,墨迹经过岁月蹉跎已经有些淡了,像是某种灵力的运行。
丁鸢君愣住了。
一股热流从脚底猛地冲上头顶,恍若火山积蓄爆发,无处可挡,眼底微微作热,耳边嗡鸣作响,身上每一根神经都在震颤,丁鸢君手指有些痉挛,险些拿不住脆弱的书页。
丁鸢君永远忘不掉这个图案,这个她曾在秘境灵镜中看到的图案。
那个绣着同样图案的香囊,那个在她父亲死亡时出现在当场的神秘人。
某种可怖的猜想正在脑中急速成型,单薄的身体里仿佛困了只癫狂的野兽,急需去做些什么来彻底破开牢笼,丁鸢君强忍着咽下血气,却隐约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窸窣”音。
有人来了!
丁鸢君立刻把手中的书放回原位,随即一个匿形,翻到了视野盲区的一座书架之上,几乎与之融为一体。
木门被缓缓推开,月光透过缝隙,如白雪蜿蜒扑撒地面,倒映出的影子清澈如水波,白袍曳地而来,搅散一池影水,男子不疾不徐,他单手轻叩在最深处的一座书架之上,不知触动了什么关节,整座书架发出“咔咔”的声音,随即缓慢向四周撤开,露出朝下的漆黑阶梯。
这里竟然还有一间密室!
修士大多直来直往,加之有贮物袋用于放置灵宝,便于随身携带,密室反倒成了新奇东西,她倒差点忘了还有这种存在。
丁鸢君一边庆幸自己选对了位置,没有躲在密道旁这处看似最隐蔽,实则马上就会暴露的位置,一边收腹屏息,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小,静静等待男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