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柏溪雪知道她是骨骼中藏一柄剑的女人,她恋恋不舍地描摹言真唇瓣,用舌尖打湿,一根手指缓慢绕起她散乱黑发。
另一只手则缓缓下滑、下滑,落到她肩膀、锁骨,停留在心口,指尖摩挲。
柔软又微微坚硬的小小弧度,言真已开始细密地发抖。
柏溪雪因那惹人怜爱的触感而心中微颤,低下头,用唇舌缓慢地解开第一颗纽扣。
言真却用手按住了她。
“今晚不行,”她低声说,克制着呼吸,“我明早有一个采访,专题报道,非常重要。”
“你是不是也还要看陆导的資料?”
话语间言真已经飞速起身,三步并做两步逃回书房:“好好幹,我也算你的资方哦?”
只剩柏溪雪看着她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书房不远,她大可以过去。但言真话也没说错,她确实还有陆川辉的功课要做。
柏溪雪痛苦地把头磕到沙发边缘,好恨工作,好恨陆川辉,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工作。
但再恨还是要工作。毕竟真金白银,全都要在自己的腰包里流进流出。
三天后她飞往港城,这几天里几乎把陆川辉的所有电影都看了一遍——她写剧本完全是半路出家,事出緊急,便只能用笨功夫。
直到在飞机上她仍在细细写笔记,真是这辈子偷懒过的功课全报应在今天了。大小姐抓耳挠腮,恨不得咬笔头,一瞬间又回到当年欧洲留学赶final的时候。
——她赶过final吗?算了,不重要,不在乎。
最后是张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
“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当年那一次了,”她宽慰地说,声音像定海神针,“你写的是你自己的故事,陆川辉看中你的本子,其实就是看中你这个人。”
柏溪雪托着腮,看窗外,轻轻点头:“嗯。”
“我知道你现在心态已经不同,”张仪见她如此,不由放柔了声音,“其实我一直觉得陆川辉当年没有说错你的,当时你的确锋芒毕露,像没有鞘的刀,快,但谁碰都见血。”
“戏如人生,干我们这行的最怕没有七情六欲,”张仪拍拍她手背,“但你现在已有牵挂,所以别担心,去吧。”
下午三点二十一分,飞机落地,她们前往陆川辉在轩尼诗道的工作室。
这条街道的前身是一个小渔村,随着港城发展的移山填海,昔日港湾帆影早就远去。柏溪雪不懂这座城市沧海桑田的由来,只是拎着文件袋,尽量让自己每一步都走得稳当,一步步走过那一面在电影史上名声赫赫的奖杯墙,然后,伸手微笑:“您好。”
她不懂粤语,索性同陆川辉用英文交谈。
合作竟谈得很快,没有想象中那些棘手的事情发生。最终拍板时她们起身握手,那个一头白发、目光敏捷锐利的导演竟站起身,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她简明扼要:“你变化很大。”
柏溪雪也笑:“人总要长大。”
没有人再去提及那段过往,走出大楼时,正是日落。
张仪多年来在圈内交游甚广,港城自然也有好友,柏溪雪也不是第一次来港,索性挥一挥手,放她先走。
金色的夕阳倒映在轩尼诗道的大厦玻璃上。她一个人站在街边张望,知道以自己脚下为起点,往西便是湾仔,往东便是铜锣湾。
港城是一个高度折叠的城市,大厦鳞次栉比,街道人来人往,落日却平等地照在海湾及四环九约每个人身上。
而她却忽然感到一丝寂寞。
今天就是平安夜,彩灯、榭寄生、星星和圣诞树,喷贴画和人造雪,出现在港島街头的每一个角落。
日落之后就会亮灯。柏溪雪低下头,摩挲手机,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点进去又退出,点进去又退出。
会不会太粘人了?大小姐咬着嘴唇迟疑,毕竟,她才说过自己要好好工作。
可是……都下班了,给女朋友打个电话,也不过分吧?
柏溪雪苦恼地想。但很快又说服了自己——不过分啊不过分?和女朋友打个电话怎么会过分呢?
言真还是她投资人呢!汇报一下,怎么啦!
她就是打个电话,闲聊一下。柏溪雪默默地想——多的也不说,毕竟这也是大街上呢,被别人听见了多不好。
她肯定能控制得住自己。柏溪雪给自己打气,一鼓作气,按下了通话键。
长长的十几秒之后,言真才把电话接起来:“喂?”
还是那样清冷冷的声音,跨越b市到港島的2100公里飞到她耳朵里,尾音轻轻勾着一点儿笑。
叫人骨头有些痒。
而柏溪雪听见自己的声音,沉着冷静,像一场有预谋犯罪,毫不犹豫把刚才的心理建设都抛到九霄云外。
“言真,我好想你,”她说,“我明天就买票,飞回去和你过圣诞,好不好?”
耳朵里却传来轻轻的笑声,柏溪雪一怔,听见言真说:“不好。”
“因为我在你身后。”
笑声从身后传来,她放下手机,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见言真的脸。
夕阳的光辉同样照亮她,如同胶卷定格般泛着朦胧的光。港岛属海洋性气候,常年温暖湿润,12月也不过穿一件薄薄大衣,言真手揣衣服口袋,微笑看柏溪雪,肌骨莹润,眉眼温和。
自北向南,她竟真的飞过2100公里。柏溪雪看着她,有些怔愣:“你怎么来了?”
“惊你唔懂白话被人当水鱼啦。”言真轻轻讲了句柏溪雪听不懂的话,自己都忍不住笑。
“还好港城没有防沉迷,签注不用隔两月,”她狡黠地笑,把手从口袋伸出来,“走吧?”
她握住柏溪雪的手。
“我们今晚去维港看烟花。”
第72章 维港烟花(下) 想得到烟花,马上有烟……
维港的聖诞煙火晚上8:00正式开始, 怕耽误煙花的时间,言真直接在轩尼诗道找了一家评分还不錯的茶餐厅。
柏溪雪很少吃这种路边简餐。以前是不屑于吃,现在, 是不敢随便露出那張祸国殃民的脸。
……祸国殃民当然是字面意思。
她贼兮兮地揭下口罩, 咬住吸管。
杯子里是港式奶茶, 就在刚才, 言真把菜单推给她, 问她想点什么。
菜单有点年头了, 拿在手里微微有些油腻,菜名大多都标了英文,所以柏溪雪能看懂。
但仍有些没标英文的字, 柏溪雪绕口令一样碎碎念:“走青走勿走先, 都是什么意思?”
“不要青菜、不要墨鱼丸、不要酸菜……都是粤語同音字。”
“哦……”柏溪雪点头, 自觉已触类旁通,“我知道了, ‘茶走’是不要茶。”
言真忍笑:“茶走是‘奶茶走糖’,店家用炼奶替代白砂糖。”
柏溪雪一头雾水, 像听天书:“……听不懂。”
这表情实在可爱,言真揉乱她头发。
最后当然还是她全权代理柏溪雪点菜。柏溪雪看言真熟练地用粤語同服务生讲话, 葱白细长的手指翻过墨绿色塑封菜单,最后替她点了茶走的冻奶茶。
陌生的语言耳边交织成一匹锦缎,柏溪雪咬着吸管尝一口, 果然奶味醇厚。
当女明星戒断碳水也有后遗症, 至今吃到甜的, 她心底仍会本能升起做坏事般小小喜悦。柏溪雪满足地眯起眼睛,觉得言真像打猎归来,由衷夸赞:“言真, 你好厉害。”
言真脸一红,刚想再揉揉她的头发,又看见柏溪雪眼睛一眨,表情很狡黠:“我能不能‘走钱’?”
“……”
言真夹了块叉燒塞她嘴里:“你可以走人。”
抵达西九龙时,江边已经人群熙攘,巨大的聖诞树伫立在夜空下,彩灯閃閃发亮。
集市里飘荡着热红酒的香气,言真不能免俗,给自己和柏溪雪一人买了一杯。她脸皮薄,喝一口脸颊就泛起红晕,眼睛明亮地朝远方微笑。
柏溪雪便也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结果看见三个英姿飒爽的港城警察正在巡逻。
柏溪雪:“……”
她默默抱臂:“早知道以前我也去演警察戏。”
言真望她一眼:“怎么没去?”
“陆川輝没看上啊,”她郁闷,“说我长得太漂亮了,像花瓶不像警察。”
扑哧。言真笑出声,又严肃地点点头:“你以前确实气质有点花瓶。”
“不要说这么伤人的大实话!”
柏溪雪恼羞成怒,试图打她,手上却拿着两个人的热红酒,言真躲开她笨拙的攻击,鹿般轻捷地跳到前面,又回头笑嘻嘻看她:“我就是很爱看警察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