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被风一吹,他自然就冷静了许多,沈宴珩分明拿话激他,他却还是意气用事,上当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冲动行事的人,怎么换成沈宴珩三言两语一激,他就容易跳入对方的圈套……
安钦眉心皱起,唇瓣抿在一起,修长的手指扣着窗台,但又碍于自己是个讲信用的刺客,才没有逃遁离开。
不过七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忍忍就过去。
左右离庄主下达的最后期限还有小半个月。
何况……他也是想弄清楚,沈宴珩究竟和风月山庄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想,只是那猜测太过荒诞,才一萌芽,就被安钦斩断掩埋了。
眼看着沈宴珩还气息奄奄要死不死的模样,安钦眼不见为净,干脆转过身去。
今夜恰好是月圆之日,皎洁的月光格外明亮,即便不点烛火,也能看得见黑夜中的房舍。
庄主……
太傅……
安钦轻轻闭上眼睛,鼻间微不可查的深吸着气,扣着窗台子的手指指节捏的泛白。
此时此刻,脑海中闪过的是那辆记忆中都已经有些模糊的奢华马车,想不起来但又觉得分外温和的少年音色,而后那少年音色逐渐低沉起来,变成一道清晰好听的成年男人声线,模糊的马车化成一个容貌昳丽的男子,在冷色刀刃劈过来的那一刻,骤然扑了过来,挡住了他全部视线,接着,他和男人在夜里一起逃命,仿佛就在昨日。
“安钦?”
安钦想的入神,压根没听见沈宴珩的声音。
不知叫了他第几声,他才蓦然睁开双眼,眸中一抹惊慌一闪而过,迅速被冷漠掩盖,淡淡的转过身去。
沈宴珩哀怨道:“嘶,疼。”
安钦继续看着他,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沈宴珩:“劳驾,替我包扎。”
安钦这才看似不情愿的走过去,俊脸严肃的板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沈宴珩的卧房他不但来去自如,还在这宿过几夜,自然清楚伤药都放在何处,轻车熟路的找到伤药,一股脑都端了过来。
沈宴珩已经脱掉了上衣。
看似文弱的男人实则是一副显然练过武的身形,甚至比安钦都还要高壮一些。
他背部的一条从肩头横跨到腰侧的刀伤已经结了一层粉色的痂,倒是没有撕裂,只是另一个肩膀那边,多了一个血窟窿,还有少许的血流出来。
安钦目光顺着血流划下去,动作顿了顿,眉眼往下压了压,多了几分不自在。
若是以往,男人间不穿上衣安钦并不会在意,但如今一想到沈宴珩是断袖,便总觉得他这样袒胸露乳有些不合适。
不过他不是一个喜欢多加口舌的人。
安钦默默闭紧了嘴巴,扫了几眼后,又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沈宴珩肩膀的伤口上。
灯花噗嗤掉落,安钦将纱布系好,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收拾回去。
家丁又拎了两桶水放到门外,轻轻敲了敲门,退了下去。
沈宴珩耸了耸自己无力的双手,“心肝儿,要麻烦你替我把水提进来,再倒进浴桶里。”
安钦闷声不响的把水拎进来,照着沈宴珩的吩咐,倒进已经冷却的浴桶中。
沈宴珩自行站了起来,似是为了遵守自己说过的话,难得装了一回正人君子,走到浴桶的另一边,冲着安钦温和的笑了笑,询问:“要一起吗?”
安钦:“……”后退了一步。
沈宴珩点了点头,脱了裈裤,踩着矮凳进了浴桶。
安钦瞧见对面那厮大大咧咧的将裤腰顺了下去,连忙转身,耳旁浮起一层赭色,慌忙转到了屏风后面去。
沈宴珩唇角微微上扬,背后的伤口已结了痂,可以碰水了,他便没有为难自己,舒服的靠在桶壁上,让温水没到胸口。
含笑的桃花眼牢牢的盯着屏风后凸显出的人影,一眨不眨,他挑了挑眉,开启唇瓣吹了一口飘到面前的花瓣,又轻飘飘的开口:“我双手使不上力,能再劳烦你搭把手吗?”
“不——”安钦甫一开口,沈宴珩道:“愿意,还是不愿,我想听的可是你的真心话。”
自然是不愿的,先不说他不是断袖,对沈宴珩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就单单帮人洗澡,安钦就无法淡然处之。
安钦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沈宴珩比他提前开口:“还是算了,小刺客脸皮薄,心里若是系着我,恨不得找条地缝藏起来,又怎么会……”
安钦又从屏风后转了回来,沈宴珩的话戛然而止:“多谢。”
“嗯。”
安钦冷漠的应了一声,大步走到浴桶边,恶狠狠的撩起袖子,视线猝不及防和清水下不着寸缕的沈宴珩打了个照面。
他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瞳孔一颤,一股绯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染透了整个脸颊。
沈宴珩微微一笑。
第42章 就这样?
从浴桶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安钦闷声拖着身湿漉漉的夜行衣,去衣橱拿干的衣裳换下来。
一打开衣橱,清一色的白青宽袖便边多了一叠色彩暗沉的行装,有一件还格外眼熟,可不就是先前拿账簿时做好的么。
安钦仿佛被烫到般缩回了视线,从底下匆匆抽了一件墨色衣衫,三两下脱掉湿透单薄的夜行衣,迅速把墨衣穿上,遮住一身雪白的皮肤。
沈宴珩将头发擦干,安钦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一身墨黑的锦缎衬得他手腕和后颈裸露的肌肤似雪一般,分明连腰带都没有系上,松垮垮的像个筒,但轻薄的料子经风一吹,贴合在皮肤上,将安钦整个后背轮廓都勾勒了出来。
沈宴珩喉结攒动,光是瞧上一瞧,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地方又有了要翘头的迹象。
七日太长了。
朝夕相处七天,圣人都忍不住。
沈宴珩深吸了一口气,嗓音较方才沙哑了许多:“愣在那儿不过来,等着我抱你入洞房?”
安钦乱糟糟的心思被这声无赖般的调戏打碎,脸色黑了黑,默默低头走了过去。
被沈宴珩威胁戏弄已然成了习惯,等安钦已经躺到了床上,才后知后觉发现沈宴珩这回可没有威胁他的把柄。
安钦神色绷紧了一瞬,不自在的抿起了嘴,双手已暗暗做好了防备的姿势,只等身边的登徒子靠过来,他就可以趁机翻下床。
然而没有。
蜡烛上的灯花凝结跌落,将余下一小截颤颤巍巍的烛火险些盖灭,身旁除却一道难以忽视的炙热视线,没有任何动作。
安钦却更加蹙紧眉心,甚至有些不太习惯。
“说不强迫你,就绝不会强迫你,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怎么不是,他言而无信的次数可比守信多多了。安钦心中腹诽,不理会沈宴珩说的话,不搭腔,静静的闭上眼睛。
沈宴珩继而询问:“我抱着你睡,讨厌还是喜欢?”
还是来了,他就知道低,这无耻之徒怎会善罢甘休。
沈宴珩侧了侧身,直直的看着外沿的青年:“要说真话。”
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抱着睡,当然是不喜欢的,但要论讨厌……
安钦下意识回想起前几次“迫不得已”和沈宴珩共枕一榻,虽觉得怪异,但也不至于到厌恶的地步。
安钦选择了沉默。
本想着无论他答什么,沈宴珩最后都会出尔反尔贴上来,一如往常一样,但和方才上床后一样,沈宴珩仍然只是看着他,看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也罢。”
于是他转了回去,改为和安钦一样的平躺。
就这样?
安钦唇瓣抿的更加紧了,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身体也紧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心底那股低焦躁并没有因沈宴珩没有靠近而减轻,反而加重了,好似一层无形的幕布,将他遮罩起来,连呼吸都需要格外的用力。
沈宴珩是真没了动作,只是轻叹了两声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失落,而后又轻轻开口:“不让摸,也不让抱,明日乞巧节,随我出门逛逛,总不算是为难你。”
乞巧节本是大梁女子亲自做花灯祈求让自己变得更加心灵手巧的节日,不过如今已成了一个如同元宵般热闹的花灯节,未出嫁的姑娘会选择亲手做了花灯,送给心上人,共同祈求诸事顺遂,已很少会有人真心求技,只许愿自己心灵手巧了。
安钦本觉得不妥,届时街上都是成对成双的佳偶,他和沈宴珩两个男人走在一块十分奇怪,反多增人注意叫人指点,但一想到若是不出门,只待在府中,怕不是这厮又要整死什么幺蛾子作弄他,便沉稳的点了点头:“哦。”
沈宴珩:“那我明日叫你。”
安钦:“嗯。”
沈宴珩阖上双目:“时候不早了,也该睡了,你安心便是,没有你的允许,我保证今夜绝不会越过这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