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息之间,已经有人接近湖心,湖面更是激荡不停,好几只小船碰撞,里面的人落水之后溅起巨大的水花。
岸上的观众热情高涨,拍手称快,那落水的人只能自认倒霉一歇不歇的游水过去,祈祷前面那几个人待会狠狠打起来,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嘭!”
沈宴珩的小船陡然遭到了一艘被人缠斗起来踢回来的小船撞击,船身左右摇晃,竟然朝着湖中心的方向游去了。
沈宴珩顿觉不妙,却已经来不及了,三把利剑刹那捅穿了乌篷船的船底,剑刃一转,寒光一闪而过,小小的船只从底下断开。
沈宴珩忍着肩上的疼,跃起跳到另一艘船上,却不曾想到那只船中还藏着一个黑衣人,忽然从乌篷中冒出来,拖着他一同下了水。
安钦已经上了湖心的船,他三两下踢开和他一同上来的竞争者,干脆利索的进船中拿令牌,虽陡然对上了一双阴鸷的眼睛。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刺客,缩在身子躲在小小的乌篷底下,刀剑寒光阵阵,一刀朝安钦刺了过去。
风月山庄的刺客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更别说安钦是风月山庄最拔尖的刺客。
安钦轻松闪避,一把夺了这刺客手里的刀刃,正要把这刺客活捉,身后传来沈宴珩落水的声音。
面前的刺客冲他狠狠笑了一下,转而跳进了水里。
夜行衣和黑夜黑色的湖面融为一体,安钦心道要遭,回头只看到一只兔子花灯逐渐随着波浪漂浮,安钦顾不上被这刺客逃跑,几步来到船只碎片附近,一头扎了进去。
借着湖面花灯飘荡的缘故,湖里竟然能勉强看清四周,安钦憋着气,忍着在湖中睁开眼睛的不适,四下看了看,得益于沈宴珩一身白衣实在是显眼,他一下就看到了一团白影在不远处挣扎。
安钦游了过去。
湖面惊现刺客,一时间慌乱无比,接二连三的人跳进湖中,也没能引起这些受到惊吓的百姓分毫注意。
安钦游近之后,发现刺客们互相打了起来。
安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抓着在水中化成白色一团的沈宴珩。
影十九看到安钦过来,哪还顾得上主子的身份和伪装,一把将沈宴珩丢了过去,和另外一名暗卫围住那几个刺客,陷入了混战。
沈宴珩看起来快要不行了,肩膀上不停的流血,身体游过的地方,淡红色的血如同丝绸飘散在水中。
安钦不多犹豫,拽着沈宴珩将他往湖面拉去。
“哗啦!”
安钦拽着沈宴珩跃出水面。
是刺客只会杀人完全不会救人的安钦,回忆着曾经见过的救治落水人的画面,将沈宴珩放平,在他胸口处猛压了几下。
人依然未醒,反倒是身下的水被浸的更红,血腥味更重了。
安钦一时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又摁了一通,随后断断续续的想起几个画面,连忙照着画面中那样,一手捏住沈宴珩的鼻子,另一只手拉开沈宴珩的嘴唇,憋着一口气俯身给男人渡去。
“咳,咳咳!”
沈宴珩猛的呛出了一口水,紧闭的双眼迷迷糊糊的睁开,双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安钦又朝着沈宴珩嘴里渡了几口气过去,和按压胸腹来回交换,沈宴珩呛进腹中的那几口终于全部吐了出来。
只是大力按压过后,他身后的血更多了。
沈宴珩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色,平日里始终勾着的唇角也没有了往日的弧度,他眯着眼睛,下一刻,就歪过头晕死了过去了。
安钦心跳都漏了半拍,去试探他的鼻息,见还有口气,才松了口气。
安钦朝湖面看了一眼,影十九和那些刺客打斗估计还有一会儿,他便横打抱起湿漉漉的沈宴珩,朝着太傅府狂奔而去。
沈宴珩现在急需的就是包扎,包扎他就会,不需要特定找大夫。
何况附近最近的医馆过去也要一炷香,还不如直接回太傅府,太傅府守卫森严,影十九方才是下意识把他当成同伴,把沈宴珩甩给他,等解决掉那帮刺客,反应过来,可就糟糕了。
安钦一停不停的抱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上不少的男人进了太傅府,快的连守卫都没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谁,就朝着寝屋径直而去。
一进屋里,他把浑身湿透的沈宴珩小心的放到床上。
而后熟悉的去暗格里拿出了一瓶药和一把剪刀,坐到床头,将沈宴珩伤口处的衣服剪开。
肩膀上的骷髅还在冒着淡色的血,连身后那已经结痂的刀疤都裂开了一些,安钦看的如临大敌,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极为小心的替他把伤口边上的水擦干,然后撒上干净的药粉,涂上药膏,再用感觉的纱布围上。
一切处理好后,昏迷中的男人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唇色,往日一直在他面前舒展着的眉心轻轻的蹙起,从唇齿间溢出一声痛哼,夹杂着几声“冷”。
冷?
安钦这才陡然意识到沈宴珩全身上下还都是湿的!
本就受了伤,还去水中泡了泡,恐怕要烧起来。
他摸了摸沈宴珩的额头,果真有些烫手,他连忙又去翻找出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继续用剪刀将沈宴珩身上已被血浸染出一大块淡粉色的破烂衣裳剪开,将他身上擦干后,小心的给他把长衫套上,盖上被子。
湿透的衣裳放在床上会将干燥发被褥都打湿,沈宴珩的白衣有一整柜子,因此安钦也并不在意这件料子珍贵的衣裳,随后就丢在了地上。
“叮当——”
又湿又重的衣裳被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还有一道清脆的声音随之传来。
安钦没多在意,毕竟沈宴珩出门时腰上挂的许多玩意,太傅并不缺钱,哪怕玉佩摔碎了,也没有此刻他的命重要。
安钦目不转睛的探了探沈宴珩的鼻息——还存着,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这才打算把自己身上这身湿衣服换了,顺道去叫管家抓点治伤风发热的药,甫一转身,一脚踩上了一块硬物。
他挪开脚,低头看去,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
圆圆的,有月饼那么厚,通体没有一点瑕疵和杂质,价值连城,这样的厚实无暇的玉,整个大梁都找不出第二块来。
玉佩上面刻着祥云纹样,中间写着一个“月”字。
安钦只觉得有些眼熟,低头将玉佩捡起来,入手微暖,竟是块罕见的暖玉。
他将玉佩翻了个面,赫然瞧见刻着“月”字的背面,用浮雕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和晚间湖边那个妖艳女子的鎏金玉牌上的纹案一模一样,由“风月山庄”四个字组合而成。
象征庄主身份的玉佩。
是每一位入风月山庄的人必须要记住的东西。
安钦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骤然凝固。
第48章 沈宴珩怎么能是庄主
任凭当朝太傅如何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但风月山庄高手如云,要拿到庄主的玉佩,简直难于登天。
安钦不是没想过这玉佩是不是沈宴珩耍诈取得的,或是这玉佩根本就是假的!
然而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若是能仿造得出庄主这块玉佩,他们整个山庄也不会把这枚玉佩当做庄主身份的信物。
玉佩会从这堆破衣服里掉出来,只有一个可能。
沈宴珩就是风月山庄背后的主人?!
沈宴珩怎么能是风月山庄的庄主!
沈宴珩绝不可能是风月山庄的庄主!
安钦面上出现了一丝龟裂,冷淡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瞳孔猛的收缩成一个黑点,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灌了铅一般迟迟无法移动分毫。
身上湿透的衣裳被风一吹,裹挟着一股入秋的寒意,安钦却毫无察觉,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眼前竟然开始走马观花,一幕幕的浮现自那日选拔暗卫失败之后,遭遇的种种。
他下意识想替眼前这一切做个合理的解释,譬如是太傅某一日走了狗屎运,恰好捡到庄主的玉佩……
但越是这样想,那浮现的回忆中,沈宴珩所表露出的破绽越发的大。
他是风月山庄最厉害的刺客,根本没有理由会落选才对,他本该在那日就成为庄主的暗卫,随侍左右的。
沈伯从不下山,却也是从那日开始,频频来到他和安芯儿的家。
风月山庄戒备森严,但最隐秘的账簿,竟被太傅轻而易举掌握,他的每一次出招,沈宴珩分明每回都不敌,却总是能提前预料。
还有那封庄主的亲笔信。
他们跳崖之后多出来的一排山洞
……
这个世上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沈宴珩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庄主,这毋庸置疑。
安钦本该对他的身份早有怀疑,但任凭是谁,都绝对想不出,竟然有人会叫自己的手下去暗杀自己!
安钦感觉脑子快要炸了,一方面,以往种种不对劲都在这一刻涌了出来,让他无法思考,另一方面,他无法接受平日里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登徒子竟然就是他心目中风光霁月的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