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目中的,本该是温文尔雅,待人谦和,像救世主一般降临将他兄妹二人带回风月山庄的庄主,怎么能是沈宴珩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庄主又为何要这般戏耍他?!
他竟然真的差点把庄主杀了!
安钦恍惚中听见“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随后,他化成一阵风,径直跑出了太傅府。
沈宴珩若真是庄主……自然有人会救他,还轮不到他一个刺客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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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钦离开没多久,影十九便翻窗进来了。
他是方才看见安钦跑出去,才敢出现的。
落水后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干净的劲衣,纵使知道主子昏迷着,他依然带着十二分的谨慎和恭敬,默默将地上换下来的湿衣服捡起。
而后拿出一颗药丸,正要喂给榻上昏迷的人,他陡然发现了男人枕边放着的一块玉佩。
玉佩被人放的整整齐齐,连底下的流苏都一丝不苟,显然不像是不小心掉落的。
庄主贴身携带的玉佩,风月山庄上下只有住在山脚下的那些刺客暗卫家属才不知道。
安钦发现了?
难怪他刚才跑的那么急。
影十九神情复杂,和安钦关系交好的他从方才安钦离开的模样隐约能推断出,他很慌张。
所以说嘛,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直接说出来解决的呢?
换做是他,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的竟然是自己那手段铁血顶头大老板,恐怕吓得下半辈子都对两个人睡一张床有阴影了。
哪有人会让手下去暗杀自己的。
影十九光是想想,就一阵鸡皮疙瘩,赶紧喂了沈宴珩吃下他们风月山庄秘制的十几种续命的宝贝研制的丹药,检查了一下沈宴珩身上的伤,都包扎的很好,就退到了一边,静静等待主子醒来。
沈宴珩吃下药丸之后,脸色又恢复了许多,唇色有了好转,胸膛的起伏也越发明显起来。
不多时,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舒展眉心,缓缓醒了过来。
影十九上前了一步。
沈宴珩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撕裂般的剧痛从肩膀和后背传来,疼的他眉头微蹙。
“主子,您的伤需要静养。”影十九沉声提醒。
上上回去江州的刀伤还没好全,上回又添了一个血窟窿,这回落水腿上又被砍了一处,若是再意气用事,只怕会落下病根子。
沈宴珩也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得好好静养了,只是挣动了一开始那一下,便没再动了。
左右安钦这几日就在府中陪着他,五日之后,他总能下地了,那时候风月山庄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便借此将风月山庄的事儿告诉他的小刺客。
不过恐怕是免不了要受几日冷落和白眼,毕竟他骗人在先。
不过这倒没什么,毕竟他连命都豁出去了,身为庄主的脸面,他一向是不在意的,安钦打他骂他,他甘之如饴着呢。
若不是如此,他也无法保证安钦是真心实意的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因为急于报恩,随他摆布。
沈宴珩还不知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子的大计已经被人识破,勾起唇角,“安钦呢?”
想必是着急忙慌的出府去给他寻大夫了吧。
沈宴珩发出一声喟叹,如是想到。
影十九看着自家主子得意的神情:“……”
影十九眸色复杂的低下头:“主子,安钦应当见到您的玉佩了,属下来时,见他往城外跑了。”
沈宴珩猛的要坐起来,却实在是没有力气,反而背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刚缠好的白色纱布又溢出一些淡粉色的血迹。
他疼的来不及缓缓,暗道了一声不妙。
前几次受伤他都早有预料,玉佩自然提前交给影十九去遣人了,但此次事发突然,他不曾料到竟然会有人敢在乞巧节这一日公然行凶,玉佩随身带着,安钦替他换衣时,恐怕是看到了。
百密一疏!
沈宴珩连那群黑衣人都顾不得盘问来历,“十九,扶我起来。”
“主子!”影十九第一次没有上前,而起屈膝跪在床榻边,“雪莲丹只能补气,您伤势多次未愈,寒气入体,若不静养,日后会留下病根。”
他的夫人都要跑了,还管什么病根不病根,沈宴珩沉下声,含笑的嗓音变得冰冷,不容置喙:“十九。”
“主子!”影十九四肢骤地紧绷,这些天在暗处看多了主子对安钦眉开眼笑的模样,他险些都要忘了,一个豢养刺客暗卫,辅佐当年的还不是皇帝的陛下登上帝位的人,怎么会愿意听到暗卫对他的话指手画脚。
他多嘴了。
影十九迅速将沈宴珩从床上扶起来,只是没有递上鞋子,而是重新跪回了原处,低声道:“属下和安钦有过几年交情,他对主子忠心不二,他也绝不愿看到主子的身子出现差池。”
影十九知道自己不该干预主子的事,但风月山庄对暗卫还是刺客都是极好的,若非不是风月山庄,他也绝不会有今日。
所以影十九思来想去,只好搬出了安钦。
果不其然,沈宴珩一听到安钦,那双冷漠的琉璃般的眼眸终于恢复了些暖意,淡薄的唇线也抿起了一丝弧度。
身体确实要养好,否则他的心肝儿该心疼了。
这要是在腰上落下点病根……
沈宴珩神色一凛,变得严肃起来,勉强听下了影十九的劝。
左右这件事情他本就打算是要告诉安钦,他如今这样,翻个身都艰难,也没法去安钦面前跪床板了。
“拨三个暗卫暗中保护他。”沈宴珩心中憋着一股躁郁,“今日湖边那个女人是谁?”
风月山庄的玉牌不会外露,除非是有刺客失败,葬送在了暗杀对象的手里。
沈宴珩这几日一直住在皇城不曾回去过风月山庄,沈贵的信件也要两日才送到,若是这两日内山庄内发生什么变故,他是没办法及时知道的。
影十九松了口气,“回主子,是襄王的人。”
影十九将进府前那半个时辰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给了沈宴珩听。
襄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乃是和前废太子一母所处,前皇后薨逝后,襄王才只有五岁,被先帝带给苏营天的母妃抚养。
当初苏营天登基的时候,襄王也不过十四岁,他念在襄王年纪尚小,又是一母所养的情分,因而没有斩尽杀绝,留下了这唯一的弟弟,将他派到了襄州安度余生,赐封襄王。
而那女人身上玉牌主人,是风月山庄的刺客,前不久接到襄州的一单暗杀任务,他只身前往,不料被襄王杀了。
这些年襄王借着皇帝寿诞,祭天等诸多事情,好几次来过皇城,应当是知晓了沈宴珩就是风月山庄庄主的身份。
沈宴珩手中掌握的朝廷官员的密辛才致使他在朝中说一不二,无人敢惹,除掉沈宴珩,能动摇到皇帝稳固的朝堂。
襄王的亲哥哥败在苏营天和沈宴珩手中,他身上留着和前废太子一样的血,又怎么可能因为几年的收养之恩,兄弟情深,就全然剥去。
何况前废太子死后,身为前帝后所出的皇子,皇太子的尊位本该落在他的头上。
权势迷人眼,一旦知道自己曾经离那皇位只是咫尺之遥,再亲的兄弟都能反目成仇。
难怪他先前看到襄州那边也不安生,原来如此。
沈宴珩一下便理清的来龙去脉,嘴角冷冷的勾了一下,“把襄州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整理一份,送进宫。”
襄州的官员只要结党营私,就一定会牵扯上当地唯一的皇亲国戚——襄王。
他递出了这个折子,苏营天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对了,还有一件事。”沈宴珩抬了抬下巴,影十九立刻屈腿靠近。
沈宴珩对着他低语了几句,影十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立刻领命,隐入黑夜中,消失不见。
第49章 属下参见庄主!
另一边,安钦浑浑噩噩的出了太傅府,一时不知道往何处去。
乞巧节的热闹还在继续,他却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期待,满脑子都被沈宴珩和庄主五个字占据。
庄主,怎么能是沈宴珩那样的呢!
安钦鼓了鼓腮帮子,这两个词只要一在脑海中重叠,他的太阳穴就会突突跳上两下。
一想到这些日子对他动手动脚口不择言的卑鄙狂徒就是十年前将他捡回风月山庄的救命恩人……
安钦:“……”
他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再次遭受了重创。
安钦郁闷极了,他像个无主的游魂走在街上,眼旁忽然闯进点点星光,他下意识的向光源看去——
如今已是深夜,不少人选择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河中。
自那湖引出的小河已经遍布花灯,多是各种花卉的彩色,一时将整条小河照亮,如同银河般璀璨。
一只格格不入的大兔子顺流飘了过来,怀里捧着一个月饼一样的东西,上面乌漆嘛黑的写着几个字,夜色太深,看不太清,唯有小字中间的一点殷红格外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