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风都是热的,姑姑和姑父走在前面,姑父在水果摊上买半斤姑娘果,给姑姑剥着吃。
“何惜,吃不吃雪糕?”俞年递来一块香芋味的,何惜接住,撕开包装纸吃起来。
何惜看着路灯下的影子,感觉自己又回到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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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有很多阿姨在跳舞,姑姑也加入她们。
何惜绕着公园走,夜跑的人一个又一个从他身边走过,俞年的影子随路灯从他脚下穿过,晚风四面八方来,何惜似乎闻到俞年的香水味。
何惜有点累了,于是坐在长廊里休息,俞年坐在他身边,问他渴不渴?俞年把姑父带的水拿来了一瓶,何惜接下来,喝了几口。
俞年说:“你最近又瘦了。”
何惜看着自己的手腕,确实又瘦了很多,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饥饿感了。
他把手放在俞年手边,更显得他皮包骨头,他把手放在俞年手上,俞年没有动,于是又把手放在俞年手心里,感觉自己心率快得喘不过气。
俞年反握他的手,他心里像烟花一样炸开,他僵硬着把头小心地靠在俞年肩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微微放松下来,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着,他听到俞年轻笑了一声,他不知道俞年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出声询问。
手心出了汗,他们也没松手,似乎握得更紧了,十根手指纠缠在一起,何惜觉得有点晕眩,分不清哪根手指是他的。
俞年说:“开学后要好好吃饭。”
何惜小声嘟囔:“我不想开学。”
俞年笑道:“你的开学焦虑又犯了。”
何惜无声地笑了笑。
他的开学焦虑从来没有痊愈过,俞年上大学离开,他时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坐到天亮。
长廊里的热闹越来越少,风里的凉意越来越浓。俞年接到姑父的电话,姑父问他们在哪,该回去了。何惜把俞年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俞年会意,说他们再玩一会儿,便挂断电话。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俞年问。
“再等一等。”何惜肆无忌惮地玩俞年的手指,数他有几个簸箕几个斗,俞年会故意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看。
这个公园的受众没有夜生活,不到十一点,就开始冷清了,这个时候,何惜才说回家,但还是牵着俞年的手。
他们走在路上,像一对平凡的情侣,但何惜不敢走在路灯下,其实让邻居看到也没什么,弟弟牵哥哥的手,也不算奇怪,但何惜心虚,所以他走小路,可以避开那些灯光。
俞年什么也不问他,只跟着他走。
走进电梯的时候,何惜看着上面的数字,祈祷不要有人乘坐电梯,这样他就可以多牵一会儿俞年的手,电梯真的一路直达15楼,何惜松了口气,拿出钥匙开门,钥匙圈上还坠着高考前俞年在寺里祈福的福袋。
俞年没再跟他进去。俞年说:“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何惜不肯松手,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进来坐一会儿,行吗?”
何惜恳求地看着俞年。
俞年的脸在他眼里越来越模糊。
俞年还是跟着他进去了,但也只是站在玄关,“何惜,你怎么这么喜欢哭啊。”俞年用另一只手给他擦泪,他的头搭在俞年肩上。
下午何惜走的时候,关掉了空调,把窗户都打开通风。
阳台花架上的花被风吹得乱颤,何惜能听到叶子摇晃的声音。
他们没开灯,月光不能照到玄关,但这点零碎的光亮足够何惜看清俞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凑上去亲了一口,在他想要吻俞年的时候,俞年突然抱住他。
俞年说:“何惜,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俞年是你哥哥。
他不是我哥!他不是!
俞年走的时候,何惜脑子里还在重复这两句话。
他颓废地坐在地上。
他想对俞年说,你不是姑姑的儿子。但长辈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不能因为他暴露出来,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毁掉俞年和姑姑姑父的生活。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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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年是在球场认识的荀声,他们经常约着打球。
一日下课,去食堂的路上,俞年遇到荀声,荀声问他下午要不要去打球,他说有论文要写,荀声便说他导师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中午的校园人很多,拥挤程度堪比商业街,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
荀声正说得起劲,被人撞了一下,撞他的是个女生,女生让人拉着跑,回头看了一眼,荀声便不说话了。
女生书包上的企鹅挂件一颠一颠地淹没在人群中,俞年觉得她有点眼熟,他问荀声:“你认识?”
“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还能记这么清楚啊。”俞年调侃他。
荀声又加一句:“初中校友。”
俞年拉长音:“哦~”后背挨了荀声一巴掌。
第二天公共课上,俞年再次见到带着企鹅挂件的女生。她叫程花,是外院研一的学生,和俞年有两节课重合,另一节是英语写论文的选修课。
她上课很认真,似乎有些腼腆,或者说孤僻,除了和一个叫沈缘的女生说话,并不和其他人多聊,尤其是荀声,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
有一次俞年和荀声都在3号楼上课,他们在三楼遇见,荀声和程花打招呼,程花只是点点头,没说话,又故意走慢。
沈缘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心思,拉住她,挤过荀声,冲到前面去,好像在追什么人。
“你俩有过节?”俞年问荀声。
荀声笑着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过节。”
后来有一天下大雨,他送段明璋回宿舍,看见荀声在给程花撑伞。程花穿着不合身的风衣,他以为他们在谈恋爱。再后来,他看见荀声在楼下抽烟,抽了很久,他下楼问荀声,荀声说程花拒绝他了。
宿舍没有门禁,他们坐在路牙子上,俞年听荀声讲他和程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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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声说,他小时候是喜欢程花的,所以每天都会逗程花,硬生生把程花惹成食人花。上了初中,他和程花不在一个班,每天放学的时候都能看见程花,程花总喜欢在小摊上买小吃,妈妈从不让荀声吃这些,但为了和程花聊几句,他总会买一串烤鹌鹑蛋。
他们家在一座小县城,中考前,爸爸花钱调走他的学籍,利用市内一所比较差的学校的名额考取本市重点高中。像他这样的学生不在少数,集中补习的时候,他又遇到了程花。
程花个子稍矮一些,老师做实验的时候,她总会被人挡住视线。她看似食人花,但本质上是含羞草,是个文静内向的姑娘。
荀声想帮她,但还是选择旁观,因为同学总在传程花喜欢他,同学闹得厉害,每次看见程花都会起哄,他怕传到爸爸耳朵里。
体育考试结束,他看见程花扶着围栏弯腰直咳,也没有上前递一瓶水,只是对守在外面的妈妈招手,要走的时候,程花似乎看了他一眼。
报道那天,荀声在名单上找程花的名字,但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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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花告诉荀声,她是因为荀声才求爸爸出钱转学籍的,但她差两分够到指标生的录取分数线,这两分可以自费,爸爸不愿意再花钱,给她报了县城里的私立高中。
这所高中是新成立的,为了吸纳优秀学生,所以有很多优惠政策,程花的分数足够达到标准,学校免除她三年的一切费用。程花别无选择。
她的家庭并不富裕,五千块挪动学籍的费用已经是一笔大数目,她应该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买单,也不愿意让父亲再为难。三年后,她考取本省一所双非一本。
爸爸不支持她考研,但她还是坚持要考,因为理工大是荀声喜欢的院校,也是她高中三年的执念。她向爸爸保证,如果她考上理工大,读研的费用她自己拿。
她只打算考一次,所以算是背水一战,她比高三时候的自己还要努力。
当她拿到理工大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哭了很久,从那一刻,她决定不再喜欢荀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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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年,她说她不喜欢我了,但我不信,我能感觉得到,她看我的眼神就是看喜欢的人的眼神。”荀声双手插在头发里,苦笑了一下,“如果当初我能稍微帮她一把,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默默喜欢一个人九年,或许甚至更长时间,的确会消磨掉很多勇气。
俞年拍了拍他的背。
荀声说:“我们这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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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年站在楼下,望着何惜家的阳台,何惜一直没有开灯。
如果何惜去z大,也会认识新的朋友,或许会不再喜欢他,这是人之常情,他会感到恐惧,也是人之常情。但他跟荀声和程花不一样,荀声和程花是两条交叉线,他们叫错过,他和何惜是平行线,无论在几维,都无法交叉,他们没有这个节点,他们连错过的机会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