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年少的过往诞生的是晦暗的情愫。
辞盈摘下一个太阳,她抱着太阳告诉谢怀瑾——
“嘿,我在这里。”
“嘿,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猫爪]
第85章
庭院里,谢怀瑾久久看着辞盈。
堵塞的胸腔塞满了浸水的棉花一类的东西,团在他胸口,压在他心上,变成青年看向辞盈移不开的眼神。
黄昏时分漫天的晚霞中,谢怀瑾听见“我很爱你”时的神情甚至是沉默更多,类似于委屈却又同委屈全然不同的情绪侵袭着青年,狂风暴雨中,他轻笑出了声。
他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辞盈的身影。
辞盈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襦裙,同黄昏的景色格外适配,见他不说话,又作着口型,大抵是“谢怀瑾谢怀瑾”一类的东西。
拥抱自然而然,相拥之后,辞盈开始笑,温热的呼吸吐在谢怀瑾脖颈间,痒痒的,谢怀瑾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是一个院子。”辞盈说。
其实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辞盈又说了一遍。
她牵着谢怀瑾的手:“夫妻就应该住一个院子。”
完全胡说,大户人家大多数主君和主母都不会住一个院子,谢家亦然。
“好。”谢怀瑾温柔看着辞盈。
气氛很好,辞盈不想提坏气氛的事情,于是将当初春宫图的事情咽下去。她摸了摸肚子,被谢怀瑾看见了,青年温声道:“饿了?”
有些,于是辞盈点头:“我去让人传膳,再晚些就不合适了。”
燕府中奴婢并不多,同从前一样,大多数都是战场上落了残疾的兵士,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
从前燕季在时,军队都入不敷出,府中更是紧巴巴。
辞盈来了之后,情况有所好转,起初辞盈自贴腰包,后来观察了府中情况后寻了残疾人也能坐的活计,大多数以件计费,辞盈再贴上一些,让府中的兵士能多得到些银钱。
到了辞盈院中,才有专门伺候的丫鬟。
辞盈吩咐了晚膳,忙让谢怀瑾坐下。
院子中的人明白这人就是姑爷,个个都很恭敬。
在谢怀瑾来之前,辞盈特意吩咐了。辞盈平日待她们和善宽容,特意吩咐的事情不多,既然吩咐了就是很重要的事情,丫鬟们都知道孰轻孰重。
辞盈平日待她们太好,有这样的主子,又被承诺了等到了年岁都可以出府,没有人想整出什么幺蛾子,甚至三两私下交谈时,都说这般好相处的主子,在府中讨一辈子生活,好过日后出府嫁人白生蹉跎。
谢怀瑾坐下之后,辞盈要蹲下身查看谢怀瑾的伤,刚做一个动作就被谢怀瑾扶住了身体,不让她蹲下去。
辞盈看了一眼谢怀瑾,见青年坚持,就没有继续蹲下去。
“干什么?”她轻声说,她不信他看不出来她只是想帮他按摩一下腿。
青年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太好”。
彼此之间太熟悉了,辞盈一下就明白了谢怀瑾的意思,她扁嘴一声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这有什么。”
周围的仆从还在忙碌,辞盈又笑着看向谢怀瑾。
她无法说这不是爱。
但她依旧觉得没什么。
她不在意府中可能的流言。
用完膳后,辞盈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她扶着谢怀瑾到了内室,蹲下身去查看青年的腿,轻声问:“今天行走了这么久,也站了不少时间,疼吗?”
谢怀瑾摇头,辞盈轻轻揉按着,到一处时手下的腿轻颤了一下。
“又说谎。”辞盈还是笑着,她认真地将青年两条腿都按了按,等抬起眼就看见青年正在看她。
辞盈净手之后回来,用温热的毛巾盖在青年的腿上。
两个人对视着,辞盈捏着谢怀瑾的手,笑着问:“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长安突然出了很大的乱子,你必须得回去,我又不能......”
被辞盈玩弄的手生痒,忍了下,没忍住,谢怀瑾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辞盈的唇。
温热的呼吸吐在他手心,辞盈见他受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谢怀瑾伸手将人拥抱住,轻声说:“不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会,他们不会再分离。
辞盈很明显没有打算放过青年,嘴皮子上下一动就是:“万一,万一呢?”
她坏笑得坦荡,让人一看就是故意的。
谢怀瑾却耐心万分地重复:“不会,永远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已经做了作为谢怀瑾该做的,能做的所有的事情。
无论对谢家,还是天下,他都问心无愧。
君子常求一个坦荡,谢怀瑾没有觉得自己是君子,却还是为坦荡服了数年的刑,他任由自己被困住,哪怕生命的尽头亦未忘怀。
他不欠谁,除了辞盈。
他只亏欠于自己的爱人。
如若辞盈知晓他心中所想,大抵没有觉得谢怀瑾亏欠于她。
如若一定要说一个谢怀瑾亏欠的人,辞盈只觉得谢怀瑾亏欠谢怀瑾。
她和谢怀瑾漫长的恩怨情愫在重新选择拥抱的那一刻就化为了虚无,并非指不存在,而是除了追怀已然没有意义。
哪怕是日后吵架,按照她和谢怀瑾的性子,也没有人会翻出从前的事情。
爱让一切翻了页。
那些轰烈纠缠抵死哀怨的一切,在他们未来的人生中写作前尘。
辞盈又将自己小拇指勾了上去,谢怀瑾也配合地用小拇指勾上辞盈的小拇指,两个人动作都不快,慢慢得一点一点勾上,玩乐一般,只在最后“盖章”的时候对视一眼。
辞盈轻笑起来,扑入谢怀瑾怀中。
青年伸手将她搂住,腿上已经不再散着热气的毛巾在他们的打闹中掉落下去,等两个人拥有意识时,已经在亲密无间地亲吻。
意识回暖,两个人却都选择了放纵。
窗外的风打着枯死的花树,都说漠北的气候和土壤养不活一棵娇弱的树,辞盈不信,移了好几次树都死了,但没关系,辞盈很耐心,死一棵她移栽一棵,再死一棵她就再移栽一棵。
还是会死吗?
那她还是会再移。
她要承认,她不再是年少那个看着水中的月亮都会沉默退却的少女,那个坐在墙头仰望远方余光却看向小姐滚动的轮椅。
她已经有过天底下最大的耐心,区区花树而已。
成长大抵是如此。
爱是她的战利品。
辞盈又吻上去,幸福浸着她的心,眼泪无声地从眼尾划过。
她捂住谢怀瑾的眼睛,在拥抱之中感受青年的心跳,她一声一声说“我爱你”,说给谢怀瑾,说给年少的自己。
隔日。
辞盈和谢怀瑾一起种花树,两个人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一棵身形瘦小的。
辞盈的理由是,大概率都会枯死,那选小的。
谢怀瑾的理由是,辞盈选了它。
两个人挖土,挖坑,移树,埋土,踩实,听着步骤很简单,但两个人都不怎么会,纸上得来终觉浅,真做的时候,两个人不是这里错了就是那里错了,最后总怕天气没有枯死小树,他们手中的铲子要将小树铲死了,请教了园工师父又重新调整了一下小树的位置和栽种的深度,几次下来,整整一日都耗在上面。
等做完一看,天色已经黄昏。
晚霞很美,黄昏的光将一切都照得格外地温柔。
辞盈其实不知道一棵树为什么她们栽了一天,但是看着栽好的树,成就感油然而生。从前都是看侍卫们种树,甚至挑选都不用她来,枯死了也不用她安排,吩咐一声,自会有人做好。
可能是因为这样,太轻易,所以觉得枯死了也没关系。
但现在,辞盈看看谢怀瑾额头的细汗,又看看瘦弱的小树,她抚摸着小树的枝干,抚摸翠绿的嫩叶和还不粗糙的树皮,轻声道:“活下来。”
谢怀瑾也躬身,学着辞盈道:“活下来。”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辞盈突发奇想。
谢怀瑾:“小树?”
辞盈为谢怀瑾的起名天赋沉默一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烛一烛二朱光叫烛一烛二烛三,她一直怀疑会不会有人叫烛四烛五烛六,后来她还真问过谢怀瑾这个问题,青年沉默一下后说没有“烛四烛五烛六”,但有“鱼一鱼二鱼三”。
然后这颗树就叫小树了。
辞盈又摸了摸树皮:“小树,好好长。”
谢怀瑾牵起辞盈的手,没再让她对一棵树抒发情思。
辞盈回看一眼,然后笑着看向谢怀瑾。
她明白的——
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名字可以取,她的要求下,谢怀瑾却只起了一个敷衍的“小树”。
谢怀瑾也顺着辞盈的目光看向小树,瘦小的一只,不知道长多少年才能长成大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或许谈到冬天也太漫长,瘦瘦小小的,看着明日就要被风压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