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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浮冰 > 第112章
  “larry…”她竭力想要抵抗这股撕扯的力,却又忍不住抚上他面容,无法发出只言片语。
  霍决重重抵住她额头,乐见于她为自己心碎似的,固执地不肯替她拭泪。
  “你落在我身边,像一朵软绵绵的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幸,只庆幸你觉得我可怜,愿意以爱施舍我。你第一次吻我,那种感觉就像一丛荆棘被栽进花盆里。”
  “是你先闯进来的,时闻。”他下颌绷得很紧,极力控制语调,却仍抑制不住颤声,“是你主动牵我的手,问我的名字,说要永远跟我在一起。你怎么能因此责怪我。”
  时闻不想再经历更剧烈的情绪波动。她原本就决定好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以眼泪收尾。可是眼前这人怎么这么可怜,又这么可恨。
  不怪你怪谁。
  她噙着泪,恨恨地想。
  换作这世上其他任何人,自己都不可能做到这一步,更不可能瞻前顾后到这种程度。
  越想越气闷,越想越不忿,她微微颤着手,胡乱往那张毫无愧意的脸上砸了几下,责怨与怜悯接踵而至。
  霍决躲也不躲,任她泄愤似的,硬生生捱着,等她卸了力靠在自己身上。
  “我爱你。”他手臂青筋暴起,捧着她脸开始亲她,吻她簌簌往下掉的泪,不厌其烦又语无伦次地反复诉说,“我爱你,时闻。你不能一次又一次地丢掉我。除了你身边,我再无处可去了。”
  犹如一缕等候发落的幽灵,他将自己寸丝不挂血淋淋划开,向她剖露自己熔岩铸就的黑色心脏。
  时闻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瓮瓷。薄胎薄釉,被窑火烧出瑕疵,周身破绽,岌岌可危。他每道出一句真心,灌入一捧雨雪,釉面就多出一道裂缝。
  爱。
  她当然也爱他。
  可是爱又怎样。
  她凭什么要因为一句爱就让步。
  摆在她面前的命题,从来不是爱或不爱。而是怎么接纳、打磨、回应这份爱。
  她万分清楚她的弱点将自己在困在何种境地。她已经彻底接受,彻底冷静,并试图以他同样的弱点来回击,来逼迫他低头妥协。
  她可以成为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夜晚、最后一盏灯,承受他的阴暗,承受他异于常人的、滚烫如岩浆的欲望。
  但并非毫无底线。
  “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lawrence。”
  时闻没有闪躲,轻抚他耳侧,直直注视那双黑眼睛。她腮颊上泪痕未干,情绪却已彻底平复,字字句句,声音轻而柔和。
  “我完完全全接受这一点。这是你与生俱来的部分,不论好坏优劣,我不会指望你跟普通人一样,不会以世俗的眼光审判你,也不会试图去改造你。因为我有任何缺点,同样不会为了你而改变。”
  霍决薄唇紧抿,俯首帖耳似的听。
  像一头被主人顺毛安抚的狼狗,为了此刻温柔持续,而勉强压抑住身上蠢蠢欲动的暴戾。
  “但也正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不会仅仅以普通的标准要求你。我需要你彻彻底底的坦诚,没有任何隐瞒,没有任何秘密。我需要你有约束感,明确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
  似奖励,又似训诫,时闻摸了摸他微微发红的眼睛,声音骤然清冷些许。
  “不要再将你以前那些手段用在我身上,也不要再试图将你锁在地下室的欲望付诸实践,除非你觉得可以做到永远不被我发现。否则,在我发现的那一刻,我们就彻底玩完。你知道我不轻易给自己第二次犯错的机会。上一次是五年,下一次,你猜会是多久。”
  意识到这是一个转圜的信号。
  霍决倏尔向她投去期冀的一眼,胸膛剧烈起伏,急切地想更加贴近她的温度,剖开心扉向她证明,“我不会——”
  “但是一码归一码。”时闻轻巧偏头避开,淡淡打断道,“过去是过去,以后是以后。要将这个问题揭过去,你得先为发生过的事情买单。”
  霍决愣了愣,眼中短暂燃烧的神采迅速熄灭,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亦即,无论他再怎么虚张声势地威胁、恐吓、冷嘲热讽,抑或死皮赖脸地恳请、乞求、俯首称臣,“——你还是要走。”
  时闻手臂亲密地绕过他腰腹,像一个拥抱,然而只是从他裤袋抽走了自己的护照和身份证。
  “票都出了。”她扬了扬证件,很快从情绪的泥沼中抽身,“退改麻烦,没必须临时更改行程。”
  她就这么一副无关痛痒的态度。
  霍决面沉如水,感到一种被翻来覆去戏耍的怒意。他紧紧攥住她手腕,借助体格优势,不由分说将她困进墙角,声音隐隐透出结冰的冷。
  “这次又打算走多久?一个礼拜,一个月,还是……一年?”
  时闻丝毫不惧,双手顺势环住他脖子,不紧不慢道,“这首先取决于你的选择。”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的选择!”霍决几乎咬牙切齿,“你不想见到的事,每一件都不会发生。你要我做任何形式的保证,任何程度的补偿,我通通都可以照办。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究竟要怎么样,你才愿意相信。”
  像只被驱逐出领地的狮子。
  时闻欣赏着他的气急败坏,莫名生出一种俏皮又古怪的爱意,感觉心底那股酸涩瞬间减轻了许多。
  “我很想相信。”她敷衍地捏了捏他耳骨,“但我不是小孩子了,lawrence,你不能强求一个惯性食言的人有多么信任口头上的承诺。”
  顿了顿,又抢在对方辩驳之前,转而说,“况且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好好考虑接下来的事。在你身边,我总是心软,很难做决定。”
  “借口。”霍决冷冷嗤笑,“你什么时候对我心软过?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你分开,你却次次都说走就走。”
  使人屈服的力量分为很多种,时闻掌握了最为脆弱而有效的一种。
  霍决的情绪被她任意拿捏,随她几句话起起落落,冲上云端又坠入谷底。他甚至因为她还愿意回抱自己,而不敢表露更多愤怒。
  “见好就收。”时闻好声好气劝,“我不觉得继续讨论下去,能得出令你更满意的结果。”
  霍决神色晦暗,唇线抿得很平,似是做出了一次深思熟虑的退让,“……我最多只能忍受你离开一个礼拜。”
  “别讨价还价。”时闻挑眉,警告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个由我说了算。”
  霍决彻底不说话了。
  只默默收拢双臂,蹭着她脸颊,将她抱得更紧。
  时闻有一下没一下地数他脊骨,“你是什么患有分离焦虑症的小狗吗,必须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霍决冷酷指控,“多得有你这种一次又一次丢掉狗的主人。”
  他眼中情绪毫不掩饰。深不见底的雾黑,既有勉强压抑的狠戾,又夹杂隐隐约约的沮丧和委屈。
  时闻轻叹口气,有些无奈地凝睇一眼,踮起脚,主动吻了吻他冷硬的嘴唇。
  “因为你总是不听话,larry。”
  霍决低垂着眼,听见她用这世上最令人魂牵梦萦的声音,温柔而严厉地告诫自己。
  “不听话的小狗,需要吃一点教训。”
  时间还早。
  走出别墅时,天边一朵软绵绵的云飘过去,露出不被遮挡的高温日光。
  这代表云城的夏日仍然新鲜滚烫,直至最后一场台风过境之前,谈论冬天仍为时尚早。
  然而人好像总是会反季节地眷恋些什么东西,时闻想。
  譬如她现在就很想念一场落在罗弗敦群岛的、薄荷味的雪。
  那年冬天好冷,他们与世隔绝地靠在一起,打开窗,仰头就能望见壮丽而璀璨的极光。
  第61章
  “保持联系agatha!祝你们接下来的旅途顺利!欢迎再来斯德哥尔摩!”
  “谢谢你christer,我们明年夏天再见。”
  时闻将随身行李放入车厢,与一位蓄着短胡茬的帅气男人拥抱道别。
  瑞典男人喜欢蓄各种各样的胡子,但多数都打理得干净整洁,穿搭也讲究,不显邋遢。
  christer是他们团队聘请的翻译向导。虽然瑞典的英语普及率相当高,基本交流没问题,但为了准确性及深入性,时闻团队每到一个国家,都会循例找一位当地的向导同行。
  他们在瑞典待了将近一周,先后拜访了几家设计品牌和先锋创意实验室,拍摄了几处建筑作品及其背后的诗意故事,进森林徒步一天,又与一位旅居斯京的华裔艺术家约了一次深度访谈,收获颇丰。
  “姐,你的斋啡,帮你放这里啦。”
  小黄一手举一杯饮品,自己吸溜吸溜喝着牛油果蔬菜奶昔,坐到副驾上,把另一杯咖啡放进中央扶手。
  时闻随意应了声,合上车门,回头看后座俩人都齐了,这才扣好安全带,低头设置车载导航。
  “阿坚那技术开不了雪地,fiona得赶稿子,今天就我跟你两个人换着开,大概六小时车程到预订的民宿。天气不错,没下雪,待会儿出了城,你看情况飞无人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