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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穿越重生 > 燕雀安知 > 第50章
  “不让报,”蒲夏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说我是从商的,这个官管的正是咱们家那些生意。当官的管自己,确实说不过去。”
  蒲秋心里猛地一沉。她听明白了,姐姐这是因要做家里的生意,才不能去当那个官。
  就像几年前,为了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她不能继续去上学一样。为了她和弟弟,这是姐姐第二次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蒲秋看向弟弟,却发现蒲冬不语,只是一味地吃饭。听不懂姐姐们在说什么,但看起来今天没人跟他抢粉蒸肉,蒲冬决定珍惜。
  蒲秋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重任:上有委曲求全的姐姐,下有朽木难雕的弟弟。是她蒲秋站出来的时候了!
  于是便有了如今这一幕。
  她在饭桌上已提过一次了,可惜姐姐并不当回事,只笑骂她“好好上你的学去”。
  蒲秋心里却很焦急,她知道只有今天一天的报名时间,来不及跟姐姐搅缠。刚一吃过饭,便说自己要出去逛街,急匆匆地出门直奔府衙了。
  “家里的事我应付得来,让我姐姐去当官吧!”蒲秋对上两个面目和善的姐姐,便有了些小妹妹的情态,不由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她为这次机会高兴了很久呢……”
  “蒲秋!”
  远处却有一道带点怒意的成年女声传来,正是上午第一个来报名的蒲夏。
  妹妹能有什么事骗得过她?还说什么出去逛街,心虚都已经要溢出来了。她放心不下,派了家里的下人跟着,不一会儿下人竟回来说,那丫头跑去府衙了!
  对上姐姐阴沉的面色,蒲秋下意识脖子一缩,而后很快强撑着梗起脖子,振振有词道:“我已十五岁了,姐姐当时不也是十六岁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
  “况且如今的光景比那时还好呢!当时各路生意摇摇欲坠,如今咱们家却是在走上坡路的;当时你要一个人苦苦支撑,如今我却有你指点和帮衬;当时你什么都不懂就要上手,如今我却耳濡目染学会了许多了……”
  蒲秋越说越起劲,犹在喋喋不休,蒲夏却终于出言打断了她:“我不是觉得你做不了。”
  “我从未觉得你做不到,”蒲夏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妹妹,“只是你还在上学,我当年为了这些产业就没能读下去,如今还要让你也读不了书吗?”
  “我这样操持这个家,不就是为了你和蒲冬能继续好好读书吗?”
  “那不一样,姐姐,”蒲秋却比刚刚显得更刚硬了些,有种一股脑要把藏了许久的话都说出来的劲儿,“你喜欢读书,因此觉得不能读书是一件痛苦的事,也就一定要让我和蒲冬一直读下去。”
  “可我并不爱读书,我爱打算盘、爱看账本、爱与人谈利,我常常期待有朝一日同你一样,游刃有余地谈下那些生意。”
  “就如你爱读书、你想做官一样,这对我来说反而是幸事。若能我去经商、你去做官,才是我们都去了想去的地方。”
  “人各有志,姐姐。”
  蒲夏有些说不出话来,久久地看着这个仿佛突然成熟的妹妹;蒲秋也不肯示弱,迎着姐姐的目光,毫无动摇的意思。
  蒲夏最终还是改填了海税主事。
  此事已了,江书鸿却沉默下来,因陷入了有些久远的一小段回忆,她注意到萧应婳在一旁也未做声,不知与她想的是不是同一桩事。
  蒲秋叫“姐姐”时,语气与当日的沈婉晴很像,她们都势要一吐为快,有种对着姐姐要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不需活在她羽翼之下的决心。
  只是当时沈婉晴说的是:“人都会变的,姐姐。”
  深宫几年的锉磨、诞下皇嗣的期盼、天下权柄的诱惑,足以使一同长大的姐妹反目;父母过早的离世、其实算不得多大的产业、小小的一个官职,却足以使一对姐妹为彼此而飞速长大。
  这其中的情绪与抉择太复杂,江书鸿只好叹气。
  ……
  考核进行得比想象中更顺利。
  中间这段时日,联合好的官员终于来陈情了,萧应婳已请教了江书鸿每每是如何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打了许多腹稿,做好万全准备。
  然而压根没用得上她。
  坊间早已得了那些官员要上表的消息,赶制了份万民陈情表,还“恰巧”在官员上门的时候,同时呈了上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识字,也就不都会写自己的名字,因此按的是手指印。
  上下左右纸张边缘、后头跟着的长长几页纸,凡是没有字的地方,密密麻麻印满了手指印,相互重叠,几乎看不清纹路,只有一片深深浅浅的红色。
  有字的地方却被仔仔细细绕开了,只零星印上了几个,不影响萧应婳与江书鸿看得清楚:
  “东海镇守将军府、三镇府衙诸位大人钧鉴:恳请将军力持新政,允女子入仕为官!”
  “我等东海三镇草民,渔樵耕贩之辈,本不敢妄议朝政。然近日风闻府衙诸公欲联名上书,谏阻女子为官之新政,民心惶惶,故斗胆泣血陈情,望将军垂听。”
  “东海之地,泛海谋生,妇人持家者十之六七,不与男子有异。而或为官,譬如市舶司核账、盐课司登记,女子心细,反少弊案。若许女子为吏,既可贴补家用,更可助官衙通达民情。”
  “自新政下发,东海三镇女子皆日夜不倦,习圣贤书以待遴选。若中途而废,非但寒了人心,更恐生官府令如儿戏之讥。”
  “臣等愚钝,今只有联名具表,血印为证,伏乞将军力排众议,勿令新政夭折,使我东海女子不致抱憾终身。若得女子入仕,必当戮力报效,不负将军今日之德!”
  一封表书写得有理有据、真情实感,又有那样多的指印落在后头,端的是民心浩荡。
  几个官员的意见,和万民的请愿相比,孰轻孰重呢?
  萧应婳已不必多费口舌。
  一月出头的时间下来,二十一人的名字已敲定下来了。海税主*事的三人里头,蒲夏赫然在列。
  诸如海税主事、织造提调这类官职,招进来的多是二十四五到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因其生活经验更多些,处理起这些事就更老练;册库司丞的三人却都还年轻,最小的一个才刚满十七岁,是这项差事更需要细致谨慎、年轻人做事又更小心些的缘故。
  这二十一人,便是大晟朝第一批掌民生事务、与男子共事的女子官员了。
  “京城那边怎么样了?”忙完了这些天,迟迟不见京城施压,虽是已有安排的结果,江书鸿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
  “只有些不痛不痒的书信警告,却没有真派人来阻止我,”萧应婳神情轻松,“看来你哥哥那边给的压力很足啊。”
  这同样是两人汇合第一晚就定下的策略。
  原本是要江书祺韬光养晦,待到萧应婳起兵北上时,他从北疆南下,形成两头合力之势,好叫中原招架不及。
  如今既然江书鸿已得自由,来了萧应婳这边,江书祺又已与皇帝撕破了脸,就不如干脆拿那头的威势牵制,多吸引萧景明的注意力,保这头的徐徐图之。
  江书鸿连夜写好信,加急送往了北疆。
  江书祺得了指示,也不叫人失望,三天两头就搞些新动作出来。
  有时突然以剿匪或演习的名义,调动边境精锐,行军速度却快得出奇,叫朝廷斥候察觉后忙不迭回去报信。待朝廷忙准备调兵备战,却又尽数飞速缩了回去。
  或是征调远超往日所需的粮草、箭矢,萧景明不得不派去不少心腹仔细查探,最后却只查到流民在边境骚乱,甚至有的抢劫了官仓,以至于东西少了许多,还要额外派些兵马镇压。
  萧景明每每气急,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江书祺自从那次后,态度谦卑恭谨,毫无挑衅之态,又有军功赫赫,北疆军中大权在握,他轻易动弹不得。
  况且江书祺做的事其实都在职责范围内,只是萧景明总疑心他要反,神经才格外敏感。
  一有些风吹草动,便飞速派人去查探,或召开廷议、调兵遣将,几乎全副精力都用在了这上头。
  自然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管萧应婳。
  他其实知道最要紧的,还是在边关将领的自治权,因此一步步试图收回这道成命。
  先是密令西北边关几个心腹将领,犯些贪功冒进的小错,出些可解决范围内的纰漏。不至于动摇边境防线安危,却显得差错不断。
  而后那几人便接连上奏,言自己能力有限,不足以独自对边疆军务下决定,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否则恐难以胜任,愧对皇帝信任,自请革职回京。
  萧景明自然在朝上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这几位将军都是骁勇善战、用兵如神之辈,怎能为这点小事革职回京呢?”
  底下已有他的人接应:“可若只有西北仍需奏报军情,北疆、东南各处却能自专,岂不是各自为政、纲纪废弛?”
  萧景明面上不接这话,只单独允了西北那边的请奏。暗地里却又派人散播许多议论,诸如其他地方的将军都愿交权中央,唯有镇国大将军擅权自专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