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输了,你赢了。”
萧应婳说得实在太过认真,她很少如此认真地对着江书鸿长篇大论,在无数个一起拟定新政的夜里,她总是插科打诨的那一个。
如今她却眼睛眨也不眨地对着江书鸿,缓慢而有力地、一字一句地说:“你有胆识亦有谋略,有野心亦怀悲悯,谁比你更适合当天下共主呢?”
“我不怪你杀了他,”她上前一步拥住江书鸿,在她肩头故作轻松地说,“但若本将军在外为皇上辛苦征战,陛下却连治个国都治不好,那我必会回来怪你的。”
......
寅时三刻,朱雀街上晨霜未褪,五色土坛已映着燎火,泛起金辉。
江书鸿着玄衣纁裳,广袖间刺着百鸟朝凤的暗绣,自御道行来,径直碾过檀香木阶。礼官捧着传国玉玺,跟在她身后三步。
午门钟鸣九响时,画屏嘹亮清脆的声音准时扬起。
“跪——”
这个第一次见面时的小小盼娣,如今已是靖阳帝身边的得意人物。听说等选出了能伺候好皇上的新人,就要把她放出宫做官去。
如山呼声里,江书鸿望向台阶下乌压压的冠帽。那些曾经在朝堂上与她力争“牝鸡司晨”的男人们,此刻额头紧贴着地面,低于她靴尖的凤纹。
很快了,她在心里轻轻说。
很快,他们连在这里跪她的资格都不会有了。
......
“永熙八年秋,大晟亡于末帝萧景明。冬十月丙寅,新朝太祖、女帝江书鸿践祚,国号大昭,改元靖阳。自三皇以降,女主临朝称制者,自此始。”
不曾想这段刚被史官记载下来的文字,立刻就被新帝勒令修改。
史官有苦难言:他不过是如实记下大晟亡于永熙帝,连“篡逆”二字都不曾有,这也要改?
笔削春秋,本就是史官大忌。千载之后青史如铁,后人抚卷时自会辨明真假,若连这最后的铁笔都要折断,要他还有何用?
史官已决意,若皇帝坚持要篡改历史,写什么是永熙帝自愿禅位给她,自己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血谏到底。
“敢问姑姑,要改成什么样的?”
来传旨的银烛叫他拿了纸笔来,亲自写给他看。
“永熙八年秋,大晟亡于末帝萧景明(男)。冬十月丙寅,新朝太祖江书鸿践祚,国号大昭,改元靖阳。自三皇以降,女主临朝称制者,自此始。”
那史官乍一看,与自己的原文并无区别,来回扫了几眼,才发觉那几个细小的改动。
“这......这样小的事,也值得皇上特意吩咐,叫姑姑您老人家亲自来跑一趟?”他有些困惑,顺势拍了拍马屁。
“自然值得,”银烛却不吃这套,只斜睨了他一眼,“你若不能记清楚,这活计有的是人干。明年开春就是专为女子设的科举加试,有的是人来顶你的位置!”
“不止这一次,你可当心了,皇上已传令下去,以后各处书籍文字都这么写!”
当日便有圣旨一道,传遍了太史局、翰林院一类与文字打交道之处。
“往史载笔,男称官作吏而不标,女临朝则特书,此诚陋习也。朕即皇帝,何来“女帝”之说?当知女子御极,本不必以“女”字为异,犹男子登基,未尝见史册书“男帝”也。”
“今新朝已立,须革旧弊:凡帝王纪年,男女皆称皇帝,惟前朝永熙帝(男)加注,以正本源。后之览者,皆如是作,若有违逆,以抗旨论。”
好不容易忙完了登基诸事、修了旧制,江书鸿终于回到养心殿,却见案上放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哪里来的?”她蹙眉问道。
“回皇上,是前些日子截下的,废帝萧氏要送出宫外的那封信,”一旁的流萤小心翼翼答道,“镇海大将军托人送来的,她说要给您捎句话。”
“看过此信,您还要杀他吗?”
江书鸿慢慢展开信封,从中抽出一个破旧到几乎看不出图案的香囊,和一张薄薄的纸。
纸上唯有寥寥几行字:“将此物葬于我母妃陵中。本待羽翼丰满,迁您入太后陵,如今时候未到,儿已无力回天。”
“唯此香囊,母亲亲手为我所绣,儿常佩身上十余年,足以替儿入您陵寝,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永熙帝用最后的人手,用拼尽全力争取来的最后时间,要寄出去的不是给外族的密信,而只不过是一个破烂的香囊。
若知此事,还杀他吗?
江书鸿几乎不多犹豫,便听见自己心里已有一道声音。
“杀。”
她杀萧景明,是因他是前朝的最后一个皇帝,也是最后一个男帝,是她不死不休的政敌。
萧景明留自己与淑妃一条命在,致使前功尽弃,她无意学他。男人之仁,果真不足以成大事。
她不需要什么“他已投敌外族”一类冠冕堂皇的理由,萧景明可以仍是个合格的,有底线、有气节的皇帝,可以只是个心系生母的小男孩,但在这场皇权的争夺,以及日后世世代代女子境遇的争夺里,萧景明必须死。
这就是她靖阳帝何以称帝,这就是她江书鸿的魄力所在。
——全书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撒花[撒花]
还有一些细节和人物线,会在番外里交代。这几天修正文,下周三或周四开始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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