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那是蓝柏最后的声音。
苏白悄然站在这里，单手握拳置于胸口，微微俯身。
他为蓝柏立了个潦草的墓碑。
一个刻着“蓝一诺”的墓碑。
他起身正欲离去，忽然天地震荡，轰鸣不断。碎石粉尘簌簌落下，砸在祭坛周遭的灵水中，溅起万千水珠。
崩——
事态急转直下，苏白御起扬水剑至半空，倒吸一口冷气。
那姓桑的畜生，给主祭台设置成了爆炸的导火索！他想拉着所有人陪葬！
苏白再也顾不得哀悼，当即联系所有能联系得上的手下，厉声道：“还有多少人在卧佛体内，报数！”
“我这有十三人。”
“我这七人。”
……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报告。
苏白粗略一估计，约莫还有百余人尚未来得及撤离，冷汗心悸不断。
倘若是师父父……倘若……
他眉梢一跳。
*
天际龙影乍现，惶恐的众人抬头望去，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剑灵揪着半死不活的方彻驾驭白螭急速奔来。
剑灵居高临下将方彻丢入公孙旦怀里，愠怒问：“什么情况。”
公孙旦没见过几次清川生气的情况，一时有些哆嗦：“这里是个大型的噬魂阵，有不少弟子被传送进去，目前尚有百余人没出来。”
“苏白呢？”
“还在里面。”
“嗤。”
地动山摇，卧佛溃塌，纵是有陆陆续续的几个人被囫囵拽出，也远远达不到公孙旦所言的百余人数量。
“小龙舟，可能感应到你爹爹的位置？”
“很微弱，大约是心脏处。”
清川瑞凤眸扫过，确定了大约的位置，也懒得顾及自己伪装的身份，抬手召来扶摇剑，喝道：“冲过去！”
硕大的龙头猛然撞上卧佛，震得天地抖了三抖。
清川在漫天的粉尘碎屑中，御起扬水剑，剑气厉然奔向卧佛腿部。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却见腿部冒出一道老者的身影。
“桑末！”清川笑得呛出声来，悲愤不已，“或者我该叫你一声，翁旬老祖？”
众人皆一颤。
“翁旬”扒下了自己的皮囊，露出自己面具之下的丑陋、作呕的畸形模样，若是仔细看的话，眉眼处还是能瞧出一二。
“清川上仙，你怎么认出我的？”桑末冷声问道。
清川笑言：“你问我就答？”
桑末：“……”
众人：“？？？”
“要我答也不是不行。你得先回答我……”他咬牙切齿，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到底杀了多少人，包括翁旬老祖。”
桑末哼出了气：“你问我就答？”
话没得谈了，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两道身影厮杀在一起，打得天崩地裂，打得风云变幻。
同一时刻，小龙舟愣是破了坚不可摧的卧佛，忽见其内有粉色结界迅然向外扩张。桃夭伞露出了一角，在见光的一瞬间刹然扩大。
无数弟子在结界的保护下安然出世，喜极而泣。
唯独不见苏白。
“问，仙者可问心乎？”
苏白拼尽全力支撑桃夭伞的结界，方才那巨大的崩塌和冲击，撞得他口吐鲜血，全靠魂核之力，才能勉强将结界扩张覆盖到所有弟子。
血液从他的嘴角一滴一滴地坠落，绽出一朵朵血花。
他跪在其中，看阳光洒落，欣然而笑。
“问心无愧。”
白面具化了形，牵起他的手，托载他去了更深处。
“汝，可愿成仙？”
那或许是桑末都未曾找到的地方，仙人真正沉睡的地方，安宁，幽雅，不见天光。仙人盘坐在墓碑边上，手里还拿着一壶酒，已然风化许久了。
“舍弃一切，飞升成仙，汝可愿乎？”
苏白气力所剩无几了，无力地张张口。
“亦或是，舍弃机缘，实现他愿？”
外面地动山摧，内里寂若死灰。
*
如今的清川本就实力大削，加之审判惩戒，一再萎靡。即便是和公孙旦小龙舟联手，也打不伤桑末分毫。
他灵体几乎崩裂，看着桑末从小龙舟体内挖出埋藏的黄氏、赤氏魂核却无能为力，不由愤恨多年布局终要毁于一旦。
“青氏魂核失踪，罢了，眼下五大魂核在手，倒也无差。”
桑末笑着，遁入卧佛体内，惊然，再也探不得任何苏白的气息。
“人呢？！”
他顺着卧佛体内的经脉一寸一寸地找，气得抬手轰炸，露出布阵节点。
这人是个疯子，既然找不到得不到，就索性炸了去，大家都别想好过！
方圆几十里的卧佛州凭空冲天射出无数道光线，每道象征着一处布阵节点，这气息太过熟悉，清川仅是看见他启动就失了声。
“跑！现在马上驾驭风舟，跑！”
尚且能动的资历较老的弟子辨认出这是以命换命的爆炸阵法，连连指挥弟子将人搬上风舟乘风而起。但他们尚能走，清川、小龙舟又待如何？
小龙舟被活活掏了腹，半死不活地躺在卧佛州，鲜血真真正正汇成了河流。
清川自责不已，不该让小龙舟连自己一道涉险，还叫其吞了魂核，以防不测。
倏然卧佛处，衣衫破损的苏白接过白面具，御剑而出。他见满目疮痍，更见小龙舟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心里猛地一揪。
“桑末！”
桑末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不就是要我体内的魂核吗？你拿去。”他手握桃夭伞，在其飞来的下一刻扬声道，“阵法停了，我任你宰割！”
他主动挖出自己的灵体，暴露出三颗魂核，其后六色蛊娇艳欲滴含苞待放，蛊惑着桑末停下手里的动作，亦蛊惑着在场众人。
这是个极其蛊惑人心的上古邪花，仅是看了一眼，就能无限放大欲望，黑暗、扭曲、贪婪、嗔念……
“我要钱，我要很多很多钱。”
“我不允许有人踩着我的脑袋上位，我不允许！”
“凭什么苏白能成了上仙的徒弟，只要杀了他，我就能证明我比他厉害，我也有资格被上仙收徒！”
……
“别看！”清川勒令道，“全都运起清心诀！”
然而苏白却大手一挥，桃夭伞的光芒笼罩在场各位。他隔绝了六色蛊的蛊惑，也将自己暴露在桑末面前。
“别动。”
苏白一把扬水剑架在脖颈上，剑刃已然割破了皮肤。
“我说了，把阵法停了。”
他的语气冰冷而决绝。
“反正六色蛊需要扎根在活人的灵体内才能存活，你猜我敢不敢自刎？”
阵法停止，万籁俱寂。
苏白任由桑末踉跄着仓皇着奔上前来，癫狂着颤抖着挖出那三枚融合的魂核。魂核到手，可毁天灭地的力量轰然灌入六色蛊。
六色蛊狰狞着蜿蜒生长，盘踞整个灵体。
一片瓣开，两片瓣开。
桑末欣喜、兴奋，双手护住小小的花，生怕错过采摘的时机。可完全盛放的样子并没有如愿到来，纵使他将早已备好的万千灵力通通灌入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了青氏魂核还是不行吗？青峦，老子将你千刀万剐！”
他的咒骂响彻天地，恶毒肮脏，不堪入耳，双手化作干枯五爪，猛然一抬！
骤然天际有风舟飞来，宋无疆仅是抬手，便破了卧佛州万千布阵节点，他长袍猎猎，一震衣袖，阵法倾然破灭。
“论阵法，我才是祖宗。”
第73章 结局
风息。
宋无疆冷声喝道：“公孙, 召集所有门生，应对邪魔！川儿，速回风舟, 这里我挡着！”
应对邪魔。
清川凌然一颤：“师父，你怎么……”
“上仙，没时间了, 先上来吧！”阿浣驾驭飞快快风舟, 长久的奔波耗尽了他的精力，几欲晕厥。
清川沉着心翩然而上, 果不其然在船舱内看见沉睡的自己的身躯, 以及……默然守护一旁的万俟怜。
“我来讨个彩头。”万俟怜道, “六色蛊盛放需要六大魂核, 青氏魂核就在此处。亦或者说, 你就是魂核。”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清川顺着他的手指, 跨越重重光阴，寻一段连自己都不为人知的往事。
“我去唤苏白回来, 上仙，安好。”
他恍若无闻, 灵体悬浮在半空, 看昔日青氏魔族熙熙攘攘，说着同仙家的趣事。
青氏魔族是最接近人的魔族，魔气极难分辨，相对的，他们也异常亲近人类和仙家, 总会往来一二。彼时青氏魔族有喜，族长青峦诞下一子，喜讯第一时间传给了挚友宋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