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令祁不喜欢生病。不知道是不是个人体质原因,他一旦生了病就好得很慢,而且整个人都会很没有精神,神情恹恹。
但没想到还是一不小心被冻感冒了。
现在想想,可能是在实验室时间太长的缘故。学期末了需要赶进度,实验室里暖气不能开太足,再加上熬了几次夜,患上感冒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家庭医生还没到。简令祁被时楸亦轻轻环抱着,本就昏沉的大脑驱使着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眼皮合上,嘴巴紧抿着,唇角有点下撇。
时楸亦低下头,一眼便看出他这是难受的表现。按着节奏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空出一只手打字催促医生。
手指敲屏幕的声音放得很轻,在这样的环境下,简令祁很快又睡着了。
他整个人蜷成一团,身上还裹着被子,很乖地窝着睡觉,额角有浸出的汗,旋即被人用手帕一点点拭去。
时楸亦垂下眼,碰了碰他发烫的脸,还是很热。
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家庭医生终于到了。
时楸亦怀里搂着烧得脸颊红扑扑的简令祁,紧紧皱着眉头,盯住医生,等着他的诊断。
家庭医生第一次见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想,果然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但被时楸亦这样盯着,他也没办法趁机像电视剧里的老管家一样,语重心长地插一句——少爷真是长大了,再附加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片刻没耽搁地回道:“见效最快的方法当然是打一针。”
听到打针,简令祁迅速睁开眼睛,唇紧抿着,被热气烧得雾蒙蒙的一双眼下意识抬起,可能意识都有点模糊了,但还是朝着面前的人小幅度摇了摇头。看上去特别可怜,受了欺负委屈巴巴的样子。
时楸亦想狠下心让他打针,但话到嘴边了却完全说不出口。
他在这人面前真的就可谓是毫无原则,一句强硬的话都说不出来,按了按额角,问医生:“那别的办法呢?”
半晌没得到回应,他一看,医生的视线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落在时楸亦怀里人露出的那小半张脸上。
时楸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舌尖抵了抵牙,不动声色地把简令祁的脸挡了个完全。好性子地重复了一遍,加重语气,“那别的办法呢?”
医生蓦然回神,正色回道:“那就只能是吃药了,不过见效比较慢。”
他脑子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发自内心地乱七八糟地感叹,哇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简直是神迹的一张好伟大的脸,一半秉持着职业操守,认认真真给病中的男生开好了药。
离开前,他想再看一眼被时小少爷紧紧抱在怀里的男生,但被挡得太严实了,一点也看不见。
他遗憾地收回视线,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
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长相完全该是看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的。
……不过,他好像,是在画上看见过相似的人?
房间里面,时楸亦嘴上说着哄人的话,让简令祁躺回了床上。beta蜷着身子抱着软软的枕头闭目养神,眼皮微微颤着,很是不安稳。
他自己则是去倒了杯温水,确定是可以下口的温度了,才递到简令祁嘴边。
药也准备好了,等着生病的beta吃。
但他一不小心又多嘴问了一句:“你怕苦吗?”
简令祁本来都准备乖乖吃药了,一听见这句,就抬起头,认真点了两下,一本正经地望着他:“其实我也不想吃药。”
他觉得这事有商量的余地,悄悄地把药放到了床头柜上。颗粒式和胶囊形状的药,他一点也不想吃。
时楸亦看见他的小动作,按了按额角,少见地一天之内头疼了两次。这回倒是难得强硬了一次:“又不打针又不吃药,那要做什么?烧坏了可就考不到年级第一了。”
简令祁就保持着凑近的动作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得时楸亦喉结滚动了一瞬,莫名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
但实际是高温下大脑处理器工作缓慢,他过了好几秒才听明白面前的人在说什么,立马拧了眉撇了嘴。
慢吞吞地垂下眼眸,重新靠在床头板上,双手捧住温水杯,又伸出一只手拿回床头柜上的药,特别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理你了。”
刚要把药倒进嘴里,就被一只手挡住了。
他抬眼看向阻碍自己的人,眉眼间完完全全写着不高兴。
处理器变慢之后,整个人都幼稚了起来。
时楸亦眼角弯起带了点笑,把药拿回了自己手上,一边诚挚道歉:“我错了,不要不理我。我关心则乱了,宝宝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了。”
他凑过去忽然开始黏黏糊糊地亲他。
简令祁根本不好躲,手里还握着大半杯水,一边控制着水别洒出来,一边又侧过脸努力躲开。快烧光了的细胞还要负责双线处理,他到后面就放弃抵抗了,被拱着亲了好一会儿,唇红齿白的。
他困得打了个哈欠,嘟囔着:“你也不怕被传染……”
时楸亦扬了下眉:“那不是正好?我生病了,就说明你的病快好了。”
毫无科学依据的一段话,简令祁都懒得回他,只低头抿了几口水。温水入口很快被他的体温升高了。
时楸亦出去了,过了会儿才带着药回来。
每一颗药都裹上了一层糯米纸。
“我也算是有了伺候人的经验了,”时楸亦挑眉随口说着,一边把药递给面前盯着他看的beta,“这下应该不会苦了,试试看?”
简令祁愣了一下,才接过药,垂眸看着被小小的、被认真裹好糯米纸的每一颗药,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时楸亦。”他突然唤了一声。
时楸亦迅速应了声“在的”,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样也很苦吗?”
他皱起眉思考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减轻苦味。要不放颗糖在水里?不知道会不会对药效有影响,还是一会儿问问家庭医生确定一下吧。
简令祁垂着眸,下一秒就把药全部倒进了口中,喝下一大口水咽下去。脸还是很红,退烧药的见效不是很快。
“还可以。”他回答道,仰起脸时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落下星芒,冷淡的脸此时却漂亮得紧:“下次也会裹上糯米纸吗?”
时楸亦毫不犹豫点头,扬唇笑着:“当然啊。”
*
割裂感极强的房间,冬日里的一缕阳光从窗外打进来。
越青染背光坐着,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看着很暗。他唇角弯着恰到好处的笑,专注又宁静地握着笔,在给画架上的画上色。
画上有两个人,暧昧的姿势,靡丽的色彩,背景是坍塌的高楼大厦,宛如世界末日一般。黑暗压抑的背景之下,拥吻的两个人却是格外鲜艳醒目的颜色,艳色里藏着浊色,似乎就要从画框中出来了一样。
看久了之后心里会无端升出一种掉san的诡异感。
房间门突然被敲了两声,过了几秒就被打开了。
越青染视线完全没有从画上移开,对来人视而不见,手里的笔在水桶里涮了涮,搅得浑浊的水翻涌出来,大理石瓷砖都沾上了点水渍。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越青染像没听见一样,画笔尖落在画上,厚厚的红颜料被涂抹在左边那人的锁骨上,一点一点往下落下痕迹。
“我说,上次你去找简令祁,他现在还理你吗?”纪莱星手肘撑着椅背,漫不经心地说着。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明知故问。
越青染笔停都没停,没有朝他挪去一个眼神,只专注地看着画上的人。
画中的少年身材高挑,被一只大手撩起了t恤,撩至了胸口以上,露出了漂亮结实的一层薄肌。偏偏从胸口处往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印记,又是牙印,又是红痕,莫名有种被欺负凌虐过的错觉,一双半眯着的眼满是迷离,被人衔着后颈细细索吻。——似乎他也是自愿地接受这个吻。
“哟,”纪莱星像是才注意到这幅画一样,很是讶异地挑了下眉,做出一副很可怜他的模样,“看来是没理会你了,不然你也不会一个人在这儿画这种东西满足自己。”
越青染的笔顿了一下,眼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
纪莱星看着画,啧了两声,三言两语挑明了这人温文尔雅外表下阴暗潮湿的心理:“他知道你私底下画的是这些东西吗?”
画面左边的人明显是这段时间对他们冷淡至极的漂亮beta,只不过和平时里他高岭之花的形象一点也不符合,反而看起来极为破碎,眼里是闪烁的泪光,一只手就能将他整个人完全掌握住。
那是beta平常完全不会露出的情态。
右边的人动作强势,紧紧箍着对面beta的那人有着一张空白的脸,没有五官,仿佛是一团漆黑的颜料径直泼了上去。将画面透出的诡异的美感衬出几分可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