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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在苏榛的预料之中。
  回程的路上,车轮碾过月光铺的上坡路,每辆车看似平平静静的,其实都在兴奋的数铜板……
  第一月的最后一夜,苏榛看着村里的灯火像撒在江面上的星子,早就不是她当初来的时候家家连油灯都舍不得点、入夜便只剩一片死寂的光景了。
  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难,但村里的路算是铺好了。
  其实所谓故土,并不是某块固定的土地,而是你亲手种下的种子、教过的手艺、护过的人。
  可惜“那人”不会懂。
  第二月高解樱
  盛家的纳征送进了高解樱暂住的别院,聘礼共一百二十八抬。
  高解樱坐在花厅的紫檀木榻上,听陪嫁嬷嬷捧着礼单逐字念给她听:“赤金累丝嵌宝首饰一箱、和田羊脂玉摆件十二件、锦缎百匹、珍珠两百颗……”
  高解樱听得乏了,直接打断,“比盛家当日送去白水村的如何?”
  “远远超过。”
  高解樱唇角上扬了一瞬,挥了挥手,让嬷嬷把礼单搁在一旁。
  “姑爷那边可好?”高解樱又问。
  虽没过门儿,但她习惯了前世的称呼,反正嬷嬷也是自家带来的,不必怕人说闲话。
  她跟新都之间传递消息用的信鸽是军鸽,跨千里距离通常也仅耗时五至七天,远快于骏马
  陪嫁嬷嬷垂首回道:“二姑娘放心,重云公……姑爷白日多在书房、最多也不过在园子里逛逛,绝计走不出颐国府。”
  高解樱眉梢微挑,“白水村那丫头呢?”
  嬷嬷又将探子回报详细给高解樱讲了一回。一听又是什么摆摊儿、测坝的,高解樱只有冷笑,“装什么好人。继续盯着,她见了谁,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报回来。”
  “是。”嬷嬷应声退下。
  下旬的时候,探子又带来了苏榛在白水村的消息。说是村里白水河那段的土坝动工了,流民们修完路便去帮忙,苏榛还教村民们用新法子酿酒,说是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是个破落户,倒是被那些泥腿子捧得像神仙。”高解樱正在试穿新做的霞帔,镜中的自己一身繁复满头珠翠、华艳致极。
  可偏偏这张普通的脸……她伸手抚上镜中的脸颊,心中甚是遗憾。
  她不是不能拼尽全力去夺舍、去换回自己的身体,可终究还是舍不得姓高能带来的荣耀。
  “可惜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
  嬷嬷自然不知道她“可惜”的是什么,只以为是瞧那苏榛不顺眼,连忙吹捧:“姑娘说笑了,那姓苏的小丫头怎配与您比?您是金枝玉叶,将来是要执掌盛家中馈的,她不过守着个小村子,成不了气候。”
  高解樱眼皮都没抬一下:苏榛啊苏榛,你以为靠些小聪明就能站稳脚跟?在这白川府能决定谁能活下去的,从来不是本事,是权势。
  第二月苏榛
  苏榛下山,把当初给萧家砌墙的柳师傅跟小徒弟们雇了回来。让他“常驻”白水村,成了“基建总管”。之后他便带着全村乐意赚工钱的爷们、以及下马沟的汉子们做完了两件大事儿:一是扩建女红坊、二是修建燃煤坊。
  女红坊新坊就是挨着舒娘家原来的绣坊扩展,比原先大了三倍,分了前后两进。前院辟出三间敞亮的绣房。其中一间专绣大件,架着梨花木绣架,房梁上还悬着滑轮,能把沉重的大幅绣品吊起来,省得绣娘们抬手费力。
  后院则隔出染房、布间、晒线场和储物房,除了原本的绣娘们之外,苏榛还跑了趟符秀才家,亲自“面试”了他家娘子岚娘。
  岚娘如今有了寄托,疯病也没再犯过,虽说仍旧不爱说话,但起码也没有满山疯跑打人,眉眼间渐渐有了几分安稳气。
  苏榛瞧着她这光景,便与舒娘等人商量让她去布间试试。
  众人都记得,去年寒冬里是岚娘闷头织出了一种里布,苏榛试着用它做羽绒服内衬,经了一冬的穿用打磨,虽说比不得现代工艺的精巧,偶尔还是会有绒丝钻出来,但损耗已是极低。至少不会出现以往人走过满天飞毛的场景。
  面试过后岚娘便正式上了岗。而符秀才如今在村里也是说话有份量的,管着村中产业大小事务的调度与协调,细碎到村里的大小工坊要采买原料,得先找他登记。论职能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办公室主任。
  但无论再怎么忙,每日上工时辰他都牵着妻子的手,沿着村头的石板路往坊里走。傍晚收工时,他又准时候在女红坊门外的老槐树下,手里多半拎着个小布包,里面或是几块刚出炉的米糕,或是一小束岚娘喜欢的野雏菊。
  这一来一往,倒把女红坊的其他女娘们羡慕得直咂嘴。符家眼见是慢慢的“活”了过来。而女红坊更是逐渐成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主心骨儿地界”。
  第239章
  村里的媳妇们,一半儿跟着丽娘在做美食餐车的美食买卖,另一半不管是手脚麻利的还是笨手笨脚的,都乐意往这儿凑。
  会绣活的,跟着舒娘接订单、学新花样,每月能赚个几百钱,给娃扯块新布、给汉子买两斤好酒,腰杆都挺得直。
  不会绣的,就帮着理线、晒布、给绣娘们烧水煮饭,也能换些铜板补贴家用。
  还有些以前在家受气的媳妇,在坊里赚了钱,婆母再也不敢随意磋磨,连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
  苏榛每隔一日会来坊里看看,每次都能看到满院儿的热闹。
  而白水村在春季是禁猎期,直至初夏前都不得采捕禽兽虫鱼者,违令者杖六十。往年这一阶段的男人们最是一身力气也无用武之地,只能上山采集些野菜野果之类的,今年却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喜欢木工的跟着杜家老大入了木工坊做事、喜欢吃食的跟着丽娘家下山打杂、另外还有一部分就去乔大江的燃煤坊报了名。挖煤、运煤、压煤饼,样样需要人手,村里的人不够,乔大江还跑去下马沟跟靠山村都问了个遍,招回不少能干的。
  大伙儿都想着多压点煤饼,晒干了备着,等冬天来了,除了山上自己能用的之外,全部顺着新修的官道运去四面八方,赚大钱去。
  煤坊仓库盖好后,里头的蜂窝煤堆得方方正正,每层都垫着防潮的干草,墙角插着木牌,写着“码头专用”或是“酒楼专用”,哪批煤收了定金、哪批该送货了,学了不少字的小树都在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
  有次城里货郎想混水摸鱼,说订的煤少了十块,小树不慌不忙掏出账簿,直接查到他是上月初二来拉的货,当时点了三遍,还在收据上画了押。货郎红着脸赔了罪,再也不敢耍小聪明。
  外务销售的担子,则“分包”给了斐熙和山梅,两人各有侧重。
  斐熙脑子活、口才好、渠道又多,专管对接大客户。尤其兴盛湖码头,他盯着货船的需求琢磨。船主们见他想得周到,连邻县的船队都托他代购。
  山梅则带着娘亲毛氏、以及几个村里可靠的婆子负责村里和镇上的散户生意,熟门熟路。
  毛氏虽说之前不是个省油的灯,对女儿也不见得有多好,但自从乔老太婆跟三房媳妇去辱骂苏榛那件事之后,乔家彻底分了家。她自知指望不上家中那个懒男人,对山梅的态度就成了百里挑一的“慈母”。如今跟着女儿跑煤生意,毛氏倒是拿出了几分过日子的劲头。每日天刚亮,她就跟着山梅往煤坊去,帮着把煤饼码得整整齐齐,还总念叨煤饼可得码稳当些,别路上颠碎了,砸了“咱”的招牌。
  日子久了,毛氏就想着掌家,总试探着问山梅卖煤的钱,是不是该交给当娘的保管。
  山梅压根不听,自己把渠道攥得紧实,只肯给毛氏月钱。但给得足,每个月五百文,毛氏赚得比城里人赚得还多。
  毛氏也知道自己以前把乔大江家得罪得透透的,如今还能靠着煤坊过活也多亏有山梅,自己不过是跟着跑腿的,真闹僵了,怕是连这工钱都没了。
  而山梅她给爹的工钱更“讲究”。那懒汉偶尔也想跟着送货,却总磨磨蹭蹭,要么在路上偷偷摸鱼,要么把煤饼颠碎了惹主顾埋怨。山梅索性让他只负责在家劈柴、整理空筐,每月只给一百文,多一个铜板都没有。
  毛氏私下跟懒汉嘀咕山梅翅膀硬了,钱都攥在自己手里。这话传到山梅耳里没当回事,只在次日下山的时候买了头驴,回村又去木工坊提出了她早就预订好的车。
  毛氏一瞧女儿的钱也是用到了好地方,终于闭了嘴。
  至于萧家,叶氏带着谨哥儿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女红坊。反倒是萧容,没去木工坊也没去煤坊,而是整日往长虚山上跑,说是趁春季赶山采草药,若成了规模,卖到山下也是个活路。
  没人知道这位被削去王爵、流放至此的前王爷,靴筒里藏着半张绘制在羊皮上的舆图。
  长虚山的每道峡谷、每处隘口都刻划清楚了。甚至包括一条长虚山深处被密林掩盖的、前朝运送军粮的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