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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喃喃 > 第141章
  透过这个笑,陈冶秋仿佛看到了凤栖梧。
  她真不愧是凤衡带大的。
  第151章 凤衡的版本(一)
  凤衡小时候就知道,家里的事儿虽然是父亲凤峻出面操持,实际上却是一家子拿主意的,尤其是老太太。
  父亲半路出家做生意,所以生意经沿袭了严谨治学的风格,虽然无法一夜造富,但也稳扎稳打。
  可凤家其他人觉得稳扎稳打约等于无法跻身顶端,于是,凤峻逐渐被边缘化,成了挂名的董事局主席。
  也不知是凤峻的风格确实不适合凤家,还是凤家搭上了哪股东风,凤峻不掌实权之后,凤家的现金流渐渐充裕起来,做事也似乎多了很多通路。
  “那时候我父亲嗅出不对,问过老太太,是不是上头有人让凤家做了白手套。”凤衡笑了笑,似乎很遗憾父亲当年的天真和无所顾忌,“她否认,并且安慰了我父亲,说老爷子死得早,挑白手套也不会挑中凤家。之所以现金流莫名其妙地多了,应该是云南的边贸发展起来,我们在云南的投资开始向好了。”
  陈冶秋确实没有听人说起过那起空难之前发生过什么,他刻意避开一切凤家的消息,更阻止自己去想。
  但之前蒋天奇说是人为,可想而知,背后一定是暴利和贪婪。
  此时的他,正在接近这一切。
  “你父亲没信?”他问。
  凤衡叹了口气:“他以前是做学问的,天体物理,讲究观测、考证。所以他和我母亲一块儿,借着去视察昆明公司的名头,去了云南。”
  然后,他们在那儿发现了些问题。
  有人委婉地告知凤峻,去西双版纳看看吧,勐山县最靠近缅甸的山里有鬼。
  “我父母还是太过信任自己的家人,更是从没想过,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是他们抽出刀子的理由。”凤衡端着两杯酒坐到沙发上,一杯推到陈冶秋面前,一杯拿在手里,轻轻摇晃,“尤其是凤岳,他走仕途,面儿上从不掺和家里的事儿,又是家里的长子,是大哥,我父亲更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琥珀色的酒液里,映着浓积的云。
  西双版纳上空浓积的云。
  一月十七日,小型飞机从昆明起飞,不到一个小时,飞入云层,消失在雷达上。
  坠机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北京,凤衡毫无真实感,直到自己被凤岳带到了西双版纳,进了医院,他依旧觉得不过是家人的一场闹剧。
  毕竟大爷、姑姑,甚至两个哥哥总是质疑父亲的做法,争执到了顶点,他们口不择言,断定他还是死了方便。
  陈旧的医院里,凤衡还没来得及看到支离破碎的父母,却先看到了一个傣族小姑娘。
  她也和自己一样,毫无表情。
  有人掀开了她面前床车上的白布,凤衡先一步看到了让人永远难忘的画面。他意识到这个女孩儿的家人是因为他家的空难被牵连的,倏然,他对父母的离世有了真实的感受。
  于是,凤衡走过去捂住了玉喃的眼睛,也感受到她涃在自己手心的眼泪。
  他带着她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却又在另一间屋子里看到了同样的画面,一个男孩直愣愣站在不锈钢的解剖台前,看着一堆碎肉。
  凤衡把放在玉喃眼睛上的手捂得更紧了些,脚步加快,离开了那间恐怖至极的屋子。
  那个男孩儿感受到什么,很快追了上来,恶狠狠地推倒了凤衡,顺带着,玉喃也摔倒了。
  三双视线交汇,就在那个洒着清澈阳光的医院走廊里。
  “一个罪魁祸首的儿子,一个名义凶手的儿子,一个遇难者的女儿。”凤衡勉强笑笑,“他们自动以为我们天然无法相处,所以并没有对我们有什么提防。”
  “提防?”陈冶秋注意到凤衡的用词。
  “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所有人都值得被提防。”凤衡说,“凤岳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然他不会同意把喃喃带回北京,也不会杀死小光……”
  提到辉子,陈冶秋心里其实五味杂陈。
  他发现自己始终无法描摹辉子这个人,他对辉子的所有认识,都是辉子愿意展示给他看的,和凤栖梧一模一样。
  “他们对我们放松了警惕,我们就有机会偷偷出来见面。”凤衡看向陈冶秋,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疑惑,便解释道,“你想问我们为什么见面?因为小光在医院里和我们说,他的父亲李占军是个很好的人,从来不喝酒,更是连烟都不碰。他们说坠机是因为他父亲吸了毒又喝了酒导致的,他不信,更不认。”
  “你为什么相信他的话?”陈冶秋问。
  “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在家里时,姑姑、四叔恶狠狠地和老太太编排我父亲的样子。”凤衡咬了咬牙,凤岭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在纸上点点画画、凤岱紧攥着拳头挥在空中、老太太捻着念珠说她都安排好了时眼角的皱纹似乎又出现在眼前,“我很难不怀疑。”
  回到寨子后,凤衡和李光会在半夜偷偷溜出寨老的竹楼去找玉喃。
  李光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他又拒绝和所有人接触,只自己在寨子里东躲西藏。他不是个重要的人,不过是个机长的儿子,所以没有人在意他。
  而凤衡,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谁也不认为他会偷跑出去。
  所以,他们去玉喃家时,并没有人注意。
  只是玉喃并不愿意见到他们。
  上门的第一天,玉喃尖叫着对他们又打又踢,还朝他们丢东西。李光不想他们被邻居t发现,就上去拉她,手被她咬得鲜血淋漓也不肯松开。
  后来的几天,他们还是悄悄去,慢慢从竹楼外进了院子,然后进了屋子。
  最后,凤衡把一块玉观音放在玉喃面前,他们终于一块儿坐到了火塘前。
  那时他们互相沟通不了,玉喃没到上学的年龄,不会说汉语,凤衡和李光更不会说傣语,但他们依旧靠着比比划划和乱涂乱写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玉喃用烧焦了的木棍在地上画了她从波岩洼那儿听到的只言片语,画完,她用脚抹掉。李光也比划着,说这一切都是人为的,他父亲的安全飞行记录有目共睹。
  凤衡摸摸玉喃的头,端了水给她洗脚,然后说,他的奶奶、姑姑、四叔和哥哥,或许就是始作俑者。
  三个孩子都沉默了,火塘里燃着的火焰似乎烧进了他们的眼中。
  “她怎么知道坠机不是意外?”陈冶秋疑惑地问道。
  “当时处理事故的警察说漏嘴了。”凤衡解释道,“所以我们来找喃喃时她不愿意见我们,一是因为我们的父母确实害死了她的家人,她很痛苦。二来是她听到那些话,本能地觉得我们很危险,可能和警察口中的那些人是一伙儿的,所以她不想我们靠近。”
  凤衡离开前两天,他们还是来玉喃家坐了一整晚。清晨时,凤衡提出,要把玉喃带走,去北京。
  玉喃有些犹豫,最终举起胸前的玉观音,说如果观音让她去,她就去。
  然后,她把玉观音丢出竹楼。
  玉观音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很快要坠地。但李光比它更快,混不在意似地从二楼直直飞了出去,打着滚,接住了玉观音。
  手在胳膊上抹了一下,胜利般抬了起来,玉观音被攥在手指上,毫发无损,只是沾了血。
  他说,玉喃,你的命运是能改变的。
  那一天,李光的手骨折了。痊愈后,右手侧面有两块骨头突出,二十年后成了他的催命符。
  也是那一天,李光说服了他们报仇。
  “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我求了个和尚帮忙,让喃喃去了北京,她的命运确实被改变了。”
  “辉子……李光呢?”陈冶秋问,“他没跟你们一起走?”
  “我们不可能待在同一个地方,把喃喃带上已经是凑巧摸准老太太的脉了。”凤衡回答,“凤岳让人把他扣下,一直监视着。小光很聪明,很有能力,一边和监视他的人虚与委蛇,一边想方设法找当年的线索。后来我们重新联系上,我帮他逃出了西双版纳。”
  凤栖梧在金鱼胡同路牌下看到凤衡和李光的那一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抱着李光哭得停不下来。
  凤衡笑着说喃喃,小光是来了,不是死了。
  凤栖梧不管不顾,继续抱着李光哭,像是想到什么,捧起他的右手看了又看。
  那天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天气好极了。
  李光的手在阳光下几乎变得透明,可轮廓又是鲜红的,像极了他接到玉观音后举起手时太阳照在玉石上的样子。
  凤栖梧摸到李光右手上突出的两块骨头,肉眼看已经并不明显了,但依旧存在。她又哭了起来,把脖子上的玉观音硬是塞进他的手里。
  李光无奈地看了凤衡一眼,拍了拍凤栖梧哭得不停抽抽的背,把玉观音又戴回到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