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还没接到周慕从电话,廉程慌了,再打,周慕从关机了。
廉程惴惴不安地翻弄着手机,弹出一则新闻:经海路发生车祸……那条路是回家的必经路段。廉程的心骤然收紧,她又给于行打电话,没人接。
她又给赵晓棠打:“有于行消息吗?”
赵晓棠显然比她着急:“说好四点之前能到家,这都六点了,我给他打电话他又不接,急死人了。”
廉程心里的不安极速加剧。
第106章 ☆、106代价
于行在余川待了两天,周慕从就撵他回京港:“大过年的,你回去吧,于叔还在家等你呢。”
“咳,不急,你这是大事,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周慕从不依:“赵晓棠她爸还在医院呢,你替她分担一下,她一个人可真忙不过来。”
于行执拗不过周慕从,下午买了返程的高铁:“你啥时候回去吱一声,我去车站接你。”
京港这几天大雪,高速封路,周慕从坐了高铁回京港,刚到出站口就看见了于行。
于行冲他招手:“头,这里。”
上了车,于行蹙眉:“咱还真的走经海路。本来想说,带你去一趟罗局家。”
“罗局怎么了?”周慕从忙问。
“内退了。”于行掩不住的失落。
周慕从沉下脸:“就因为廉修的案子?省里面不是已经复查了吗,罗局在这起案子完全是按照办案流程,绝对没有徇私枉法,为什么要内退。”
于行语气蔫啦吧唧的:“廉修的案子复查闹这么大动静,师傅可能觉得自己也有责任,面子上挂不住,他申请内退。”
“局里批了。”
“批了。”
两人一阵沉默。
于行说:“成效路限行,估计一时半会不能放行,你先回家看看廉程,咱们改天再去。”
周慕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对了,叶澜之的事,你给廉程说了吗?”
周慕从摇头:“没有。”
于行好奇:“她……没问过?”
周慕从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没有!”
于行不由得感慨:“她还真沉得住气……你俩这是心照不宣地打算翻篇了?”
“过段时间吧。”周慕从悠悠地说:“等孩子出生了再说。”
翻篇未尝不是好事。
怕就怕,她放不下,一直搁在心里,成了心里的一根刺。周慕从没打算瞒她,回来之后总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她真相,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廉程又怀孕了,她情绪极度不稳定,周慕从便没有再提关于叶澜之的事情。
于行瞄了一眼周慕从:“哎,你说,廉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周慕从反问:“那你觉得程敏茹什么都不知道?”
于行哑然。
两人缄默。
真相已经随着叶澜之的死亡被掩埋在深处。
周慕从又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叶澜之,是在那个幽闭阴暗的地下防空洞。
廉程撕心裂肺地拍打着门,哭着喊:“周慕从,我怀孕了……你这个混蛋……”
此时此刻的周慕从第一次闪出一抹犹豫的念头,他恨自己门关得太早!他身后是狭长黑暗的走廊,那头,叶澜之在等他。
叶澜之看见周慕从返回,一点也不惊讶:“你这是怕我孤单,打算陪我上路。”
周慕从叹气,神情黯然:“廉修,何必呢?”
叶澜之一愣,幽幽地说:“……好久没叫我廉修了……连廉程都认不出我了。”
他用手抚摸一下脸庞,略带失落。
“她认得你身上的气味……她知道你是谁。”周慕从步步靠近。
廉修警惕起来,扬了扬手里的遥控器:“我没骗你,真的是炸弹……还有五分钟。”
周慕从无奈地停下脚步:“廉修,别做傻事了,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
廉修笑了笑,从容的退到安全距离,坦言:“不用回去,我现在也说清楚,要不要听一听,不过,周慕从我提醒你,时间不多了。从这里去楼上,有出口。你不用死在这里……想想廉程!”
周慕从沉默。
叶澜之继续说:“一直以来都有两个廉修。你不是一早就猜到了吗?”
周慕从追问:“到底是谁杀了瞿大同?死的又是谁?”
叶澜之笑容玩味,眼神冷冽:“他不是千方百计给你们留下线索了吗?”
他说的,应该是那本笔记本。
周慕从坦言:“……你有心脏病,估摸着兜里揣着速效救心丸。”
这是讽刺也是试探。
叶澜之没有否认,没错,他就是那个患有心脏病被廉传沛嫌弃至极的廉修。
“本来,我和我弟交替出现,相安无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廉程总能分辨出我和他。我一到家,廉程就说我身上的气味难闻,但是我弟,她却很喜欢黏着他,开心地叫他哥哥。明明我也是她哥哥。”
叶澜之冷笑:“连我妈都分不清我和他,偏偏被廉程看出来。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俩会露馅……廉传沛说过,不露馅,两人都活,露馅了,只能活一个!廉传沛这个人,没有感情的。”
周慕从疑惑:“廉传沛为什么要你们两人用一人的身份。”
叶澜之苦笑:“你说,廉传沛为什么要绑架廉程。”
周慕从愕然,答案显而易见,他却如鲠在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澜之的脸色变得阴沉,他咬牙切齿地说:“对于廉传沛来说,他要的从来不是孩子……他的孩子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在乎少一个。他想要的是听话的棋子,是合格的供体!对于廉传沛来说,血缘关系更容易让他支配我们。”
“我想到一个法子……”叶澜之阴沉着脸:“有一次,我借故带廉程出去玩,把她丢在了郊区一个废弃的楼栋里,我对她说,我去给她买蛋黄烧麦,让她在这里等我,哪都不许去。她很乖的!”
叶澜之思绪飞到很远。
“……我查过天气,那几天暴雪……只要过了一夜,她在外面没回去……说不定……”叶澜之顿住,神色黯然:“我弟知道了我的想法,居然把我暴打了一顿,然后,又把廉程找了回来。他太容易心软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和我弟,只能活一个。我心脏不好,死的迟早是我。”
“所以,你杀了瞿大同。”
“瞿大同本来也该死……周慕从,你有没有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过,出门就是垃圾站,臭味熏天……没人关心你是谁?你没有姓名,更没有家,像狗一样……”
周慕从明白,他说的是清水街。
“考上高中后,我就彻底退出了廉修的生活,程敏茹每周给廉修200的生活费,他拿来分我一半,我身体不好,要吃药,要租房,廉修只能去打工,给商场发传单,送快递……我那时候就想,我为什么要这么活着,我原本有姓名,有父母,结果现在,活得还不如路边的一条狗。”
叶澜之顿了顿,继续说:“有一天,我弟他告诉我,他想结婚了。我问他,我呢,怎么办?他说他也不知道,但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说他去求求廉传沛,把我送到国外去。我劝他死了这条心,廉传沛不会同意的。”
叶澜之直视着周慕从,声音冷冽:“……到最后,我成了多余的,可不可笑!廉传沛不想要一个一无是处的儿子,廉修和廉程不想要我这个哥哥,我是个废人。没错,瞿大同是我杀的,因为我也没打算活着。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弟就是自杀的。”
叶澜之表情痛苦,喃喃道:“他说,他替我死了,让我好好替他活着……我跪在地上求廉传沛,求他给我一条生路。可不可笑,我得求自己的亲爹给我一条生路。”
叶澜之继而愤恨地说:“廉传沛把我藏在货船,偷运到了摩罗丹,他明白,我翻不出什么花样,也不可能再回京港,毕竟我是已经死了的杀人犯。”
“你怎么成了叶澜之?”
“我偷渡去了西雅图,在那里遇见了叶澜之,准确地说,他在乞丐堆里捡到了我。因为我也是京港人,他对我还不错,给我治病……你知道吗,周慕从,你想得到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我的代价就是我自己。”
周慕从头皮发麻,依旧还是问了:“你为什么杀了叶澜之!”
“我不想杀他,我只想成为他,有钱,有时间,还有别人的尊重,我想活得有姓名。所以。我一直模仿他……他的声音,语调,举手投足,生活习惯,他写的书我都会看……终于,机会来了!他出车祸了,左腿膝盖以下粉碎性骨折,他死撑着不愿意截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左腿一点一点的烂掉……对于他这么骄傲的人来说,失去了一条大腿,等于要了他的命,我只不过送他一程。”
廉修神情坦然:“……他父母离得远,不常来往,特别是他出车祸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见。我花了两年整成他的样子,又花了三年才成为他。这世上,做什么事都需要代价。”